最后是曲融这种,要么因为家境原因、要么因为笨,认不得几个字,边听边忘抓耳挠腮。
课中休息时间为一刻。尉窈用麻绳把竹简按顺序编连,待回家后再誊抄到纸上。
尉茂膝盖顶着书案前进,很快顶到了尉窈的腰。
她先谨慎的双手盖牢竹简,再回头问:“茂同门什么事?”
“夫子讲的,给我抄一份呗?”
“我用釜底灰作墨,你也要么?”
“哼,以后想要墨直说。”他掷过两枚墨块,“够不够?”
一大一小,散发着草药香气,皆是上好松烟墨。
尉窈回道:“够。明早抄好给你,不过提前说好,我家最好的纸只有黄麻纸。”
“看你抄得怎样了,字若入我眼,我再送你一椟鱼卵纸。”
鱼卵纸虚柔滑净,纹如鱼卵,是天下最奢贵的名纸!尉窈立即笑意浮面,过会儿才感叹人穷志短。
每天午时整散课。
尉茂的家僮提前把马牵到学舍外,待段夫子宣布结束功课,这厮立即和另两名大宗子弟晃荡马鞭、闹哄着,紧跟夫子脚后出了学舍。
尉窈慢腾腾收拾东西,确定瘟神打马离开后她才出来,今日不同昨日的忐忑,她不着急回家,先去东四坊的笔墨集市转一转。
集市除了笔墨售卖,更多的是残书残简,当然,想淘到真迹,比沙中淘到珍珠还不可能!
尉窈只求内容不是杜撰、瞎编即可。
一个时辰后,她找到所需。盈居书坊的《说文》残简很多,她拿出尉茂给的小枚松烟墨,摆出盛气凌人的模样说道:“我要所有《说文》残简,能换就换,不能换我找别家。”
这个时候曲融刚回到家,一进院,他阿父大嗓门嚷道:“咋才回来?”
“今天功课多。”
“胡说!老早我就在街上瞧见茂公子了!”
曲融只敢小声嘟囔:“茂公子、茂公子,整天茂公子,他是啥身份?他听不听夫子讲,都有人帮他抄功课,我能跟人家比么?”
陌路而过
曲母端来饭食,心疼孩儿道:“行了,阿融是读书郎了,别让左邻右舍的听见。阿融,你阿父着急你回来是想跟你说件好事,上回提的松烟墨,你长姊向将军讨了,明日就能送来。”
“真的?!”曲融喜出望外,刚才挨训没委屈,现在忍不住红了眼眶。
学堂里只有他、尉窈家境相当,用的劣质墨,可上午看到茂公子随随便便就给了尉窈两枚墨后,他无法诉说堵到胸口的嫉妒和愤怨。
凭什么,世道唯独薄待他?好好的长姊,非得给一把年纪的尉将军当妾,致他每次出门都被人蔑视。他不想念书,家里根本不管他怎么想,百般费劲把他弄进尉族学馆,进了学馆不管他了,只给他草纸劣墨。
原本他庆幸有个一样寒酸的尉窈,可她一天时间就巴结上茂公子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九岁的曲融无师自通。
一夕轻雷落万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