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很平静。
最后一刻,姑姑看着自己,眼睛发着光,她没有再说什么,眼睛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
顾恺嘉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伤心。大概这几个月,每天都在练习接受这个事实。日复一日的绝望堆叠,已经耗尽了眼泪。她离开,只是注定之事的最终落幕。
他在病床前坐了很久,然后,走流程一般处理着各种事宜:开死亡证明,打电话给殡仪馆,给老魏请丧葬假,陪着顾渝去殡仪馆。
尸体运往殡仪馆的路上,他一路看着她,觉得她会随时醒过来一般。
亲戚都在老家利州,顾渝又是个六亲不靠的人,顾恺嘉没有这些人的联系方式,只能打电话给顾斌。
起码三年没和顾斌通过话了。
“喂?”
“喂,爸。”
对方似乎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道:“嘉嘉?!”
顾恺嘉平静地把顾渝去世的消息告诉他。
“唉——”顾斌沉默片刻,长叹了一口气,“我说顾渝之前,打死不去体检,倔吧,一辈子都这么倔,把自己倔没了。你都给她办了体检卡了,她还省着不用。我是真搞不懂,一查,哦豁,完蛋了,癌症晚期,那不是只有等死。唉,你别太伤心,她受折磨这么久,早走早解脱,”顾斌连珠炮似的说话,“最近怎么样哇,你爸不给你打电话你也不给你爸打——”
“你还能回来吗?被讨债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刚想告诉你,你爹地走大运了,本就打算这阵子回来的。债还清了哈,你别担心。我正打算在南滨区开个茶楼,老了,该回归家庭了。”
“你哪里来的钱?”
“回来细说,回来细说。”
丧葬公司来了,在小区搭起灵堂。
工作人员来来往往,顾恺嘉坐在丧葬公司拿来的一张塑料板凳上。
他们选了一个小小的、无人来往的角落搭堂子,很符合顾渝的风格。
顾渝在家很有存在感,但在外,静悄悄的,气息很小,动作很轻。顾恺嘉初中时去厂子找她,姑侄俩坐在车间吃饭,听着另一个车间的人高声闲聊,衬托出这边安静的咀嚼音。
顾渝就这样活在自己的一平米内,不打算占用这个世界的一点资源、一点空间。
绿化带仍有人在散步,广场舞的音乐断断续续地传过来。远处的高楼上的彩灯,闪着“我爱渝州”。
姑姑不在了。这个世界却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世界没什么不一样。但,姑姑却不在了。
顾恺嘉茫然地坐着。
张局、老魏、重案队的人下班都来了一趟,重案队的人陪了他很久。
他们走后,顾恺嘉仍坐在同一个地方,直到天黑。
直到深夜,有个人来到他身边,静静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
顾恺嘉仿佛感知不到他,那个人也并不说话,仿佛只是路过,看到有个凳子,就过来休息一下。
直到坐到很晚,小区里没了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