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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1页)

收惊文念完,她掀开盖着白米的衣服,平滑的米杯上浮起三四粒白米,方向指向后间门口,她记起小时候阿嬷替她收惊的动作,她照样,抓起那浮起的米粒往后间门的方向撒去,口中念道:「无惊无惊,不给祥浩惊,给狗惊,给鼠惊。」搁下香炷与白米,她把祥浩揽到胸中,又亲又吻,祥浩安静了一会,哭声又如破天,明月担忧依旧,望着阿舍问:「妈妈,收惊有用?」

「已经收了,有用没用只好看伊的症头。」阿舍也面露惊忧了,爱怜地看着这位可爱的孙女。

大方,你要保佑女儿平安无事,明月胸怀祥浩,心中默祷。她十分爱大方,默求他的保佑时心里有丝甜蜜,因为无人知道她心中还有一股力量,可以默默求助,虽然这股力量已不知离她多远,落在哪个她不知的所在,过什么样的生活,但她默默与他分享女儿,这就够了。

入夜后,祥浩不吃不睡,原来如洪的啼哭声音弱了,脸色逐渐由苍白转青,明月止不住眼泪奔流,她抓住同样慌张的庆生说:「该怎样?看伊似乎要断气,脸色青得这样。」她跪下来,双手合十祈求上天庇祐。

庆生纵然后悔不该在后间门掴明月那巴掌,也无能改变婴儿受伤的事实。祥浩微弱的啼哭和发青的脸色令他惊惶不已,他拉起明月,急切地说:「给伊穿件厚衣服,你自己也整理整理,我骑车,你抱伊坐后面,我们去佳里找医生。」

「天这么黑,路途这么远……」

「不去伊就会没命。快,我去找个手电筒。」庆生转身出去了,明月快手快脚替婴儿和自己套上厚衣服,也替庆生拿了一件衣服,数数荷包里的钱,应该够吧?

阿舍、明玉、明婵、明辉全怀着忧伤担心的脸色站在院前送他们,庆生将手电筒绑在铁马前的把手,这是初一夜,四处漆黑无光,他踩下踏板,载着明月、祥浩骑向那灰黑的盐田路。

海口夜凉,月光全无,四方一片漆黑,只有车前的手电筒寻找狭窄的盐田路,车链子的转动声在寂静无声的盐田地急切如火,庆生为了辨识方向,常需把手电筒挪高,探见那一格一式的方正盐田间,哪条小路才是通往佳里的径道,他的额头在夜风冷露中淌着汗,踩踏板的脚酸了,但不能停,一刻也不能耽误,孩子的哭声不是比车炼声更微弱了吗?他甚至可以听到明月紧张担忧的心跳声。明月坐在庆生后面,黑漆漆寂静的赶路夜晚令她害怕,她看不到祥浩的脸色,但透过这层裹着的厚农物,知道祥浩还是温热地呼吸着,庆生赶路的忙乱与艰辛,令她又感动又羞愧得双颊发烫,如果他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伊会怎么想?伊还会疼祥浩吗?明月将脸贴近孩子的头,默念着:「祥浩,你要记得在这黑暗暝,你的爸爸庆生为你赶路找医生,伊虽然害你跌到水沟里,但那是对我不是对你,你若有福养大,不要忘了伊的恩情。」

铁马骑到一个小村落,村口庙门有荧荧小灯透来,是他们整条路上仅见的一线光芒,这光芒带来温暖与鼓励,他们两人情绪略为松懈。过了庙门,又是一片漆黑。唉,明月叹道,没有月光的夜晚更增赶路焦心人的恐慌,如果她的能力办得到,她往后一生做人愿像父亲给她的名字,明月,明月,照人心明,照人前路。庆生虽放荡爱赌,对儿对女却真情负责,他本是失了父母疼爱的孩子,她应该让他有享受疼爱的感觉,她愿是他的明月,帮助他,让他在人生的路上做个成功的人,不要成天屈在赌间当那看不见日头月娘的人。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佳里镇车站前街道最显眼的一家诊所,时近凌晨三点,街道静悄悄,黑暗不能淹灭他们的希望,庆生走到诊所前,敲门又按铃,站在街的任何角落都听得到屋里短促慌急的铃声,他们的心跳也如那铃声一样短促慌急。五分钟后,医生和医生娘来开门,这样着急的按铃和敲门让他们意识到可能是一位紧急的病人。庆生将祥浩抱给医生,医生摊开她的衣帽,在日光灯下,老医生吓了一大跳,这婴儿的气息微弱,脸色青白,双颊凹陷,他瞪着两位父母责怪地问:「怎么放到现在?」

「不知会这么严重。昨日中午摔下水沟,手脚屁股拢黑青了,吃米奶就吐,一天就消瘦落肉了。」明月说。

「医生拜托你一定要救伊,若救得活,我一定一世人报答你。」庆生几乎要跪倒求助。医生娘请他们坐下,医生摸摸孩子的肚子,胀胀的,戴上听诊器听过后,他说:「气不通,可能是肠子绞做伙,一定要送去台南动手术,这么小汉的婴仔,最好送较大间的病院才安全。」他问他们:「多大了?」

「八个月。」庆生说,注意着医生的神情。

「一定要手术?」明月听说这么小的孩子要动手术,六神无主。

「要马上送去台南找病院,看医生怎样说。看伊的情形,没吃刀仔尾不行。」医生很肯定地说。

庆生谢过医生,抱起祥浩,出了门要骑上铁马赶往台南。医生和医生娘出来阻止,医生娘说:「你这时骑去台南起码要四、五小时,车震动对婴仔也不好,不如车放这里,去车站坐五点五十分往台南的早班车,一小时就到了。」

还要两个多小时,祥浩能撑吗?他现时即使骑铁马也不会比早班车到台南的时间快,医生娘说得对,再慢也得等,祥浩一定撑得了。

两夫妻坐在冷清的车站座椅,眼巴巴盼望天色转白,从来没想过,夜,竟是这样长。明月抱着祥浩,庆生拥着明月,这漫长的夜像首寂寂的、悲切凄凉的曲子,老是唱不完。他们的双眼都不曾离开祥浩青白虚弱的小脸。

年轻的外科医生说,再晚一步就不行了。他从手术室出来,说那婴仔是摔落时屁股突受重挫,挫力太猛,小肠滑进大肠,肠套结,血液循环受阻,不能进食也不能排泄。婴儿血管细,割了两脚皮肉做静脉注射及输血。肚脐边割了长长一刀,十来公分。

孩子送回病房,黑暗的心头终露曙光,两人守着病床边的小病人,疲惫和烦忧鞭打着彼此的面目,庆生说:「你在这里顾伊,我赶回厝通知伊们,顺势借钱付住院费。」

「这笔钱恐怕不少。」明月愁眉不展。

「够我们晒几年盐来还了。」

庆生走了,明月独自一人陪着祥浩,祥浩小小年纪,双眉深锁,那浓黑的眉是大方的,祥浩若有不幸,她岂不是连大方也失去了吗?和庆生共经了这场痛入心肠的经验,无非是她对大方不死的情意,坚守着两人共同的女儿,她怕女儿若遭不测,失去大方的悲痛会令她的生活毫无意义,然而就在庆生疲惫又慌忙转身离去的刹那,她无宁相信祥浩是庆生的孩子。

「剥了我的老皮都不够付婴仔的住院费。」阿舍从庆生口中得知住院费高达数千元,皱纹攀爬的嘴唇拉得更薄,她盘算着五斗柜小木盒里的钱,全数倾出也不足应付,这对夫妻以为她有多少底,知先赚回的钱东补西贴的,哪能全数归她。但为了可爱的祥浩,她忍痛拿出一半来,觉得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更仁慈的老病人了,她对庆生说:「连明玉的嫁妆拢贴下来,总共只有这些,不够的只好去借,祥浩若好,你和明月两人就要勤力赚钱还债。」

庆生原是有赌债的,为了祥浩,他开口向赌友借,向村长借,向三婶婆借,向不相干的人借。东借一点,西借一点,凑了一笔整数,却觉人格给踩到底。向赌友借赌钱容易,借住院钱人家当你要卷款,他纵然心里不爽快,拿了钱也像见了祖宗似的,跟人家拜了又拜,心里却咒骂,等你爸哪天发了财,看你们这些人还能为这点钱摇摆多久?

知先回来为明玉主婚,明玉丈夫在台南一家塑胶工厂吃头路当领班,高中毕了业,斯文人一个。知先一点不替明玉将来担心。虽然阿舍坚持不肯拿出钱来,男方倒不看重这些,明玉的身穿嫁妆全是聘金买来的。她嫁那天,知先偷偷塞给她几张钞票,是他自知道明玉有对象来往后每个月暗暗为明玉省下的。薄薄的几张钞票给了明玉后,他再也无能替庆生夫妇还债,事实上,女儿们自小为家庭付出,出嫁只给那么几张钞票,偷塞给她时,心中的痛,像一条无声的泪河。

10

民国五十六年春。

小村落的盐田路上扬起一阵风沙,灰黑的,有点粘,只一刹那就落定。

远远的,灰黑中的一点小影子,慢慢变大了,庙口挤满的人潮眨也不眨一眼地紧盯那影子。影子过了往邻村的桥头,向村子的方向爬了个浅坡,庙口的人抵不住喜悦,欢呼之声,天震地动。

这是驶进村来的第一部客运车,邻村连镇,人口多,通驶客运车已五年了,这个小村落才有了自己的客运车,从此,他们再也不必顶着寒风冷露炎阳酷暑走那迢遥路过窄桥到邻村,日子有新的喜悦新的希望,以后从庙口可直达佳里,至佳里可转台南,台南可通高雄、嘉义、台中、台北。真真是一条通往世界的路,村人的前途因着这班客运车的驶入充满了奇异的幻想,外面的世界不再是那么深不可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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