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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他随后留祥浩在房里,睡到隔壁房间。那一夜,他感到自己太轻狂,祥浩那静默的神情和纯净的眼神,抱着睡袍可怜兮兮的模样,像一只无辜的等待被剃净毛的羔羊,他配不上她的纯净,如果他不走开,他只会让这只安静美丽的羔羊难堪。他应该走离她,不要再对她存有幻想。

此后他像吃了药丸下了决心,只顾着学业和按时读干爸的社论,想跳舞的时候去舞会跳跳舞,跳几支舞流过汗,会有短暂的云淡风轻,会有只有音乐存在的纯净世界。

过去住的公寓

他利用仅剩的几天时间到几个餐厅参观,包括装潢特色和厨房设备、整个餐厅从进门到餐桌到厨房取餐的动线规划。妈妈问他要参观过去她工作的旅馆餐厅吗?耳闻那旅馆就要换手了,要参观的话,她还有机会安排。他拒绝,他说:「我并不是要开可以住客的旅馆。」

这似乎伤到妈妈,妈妈绝口不再过问他打算怎么经营餐厅,他也早已决定,他往后只有奉养妈妈的责任,经营事业的细节不必让她烦心。

亲爸爸见不到,他要去见身份证上的爸爸。虽然从大学起,他们就疏远,小时候不但不特别亲昵,还畏惧他的坏脾气。但他很久才回台湾一趟,爸爸年纪也大了,他要去看他,爸爸一直供他的学费到大学毕业,那时他的小五金生意只在平稳阶段,称不上大好,能供他哥哥一路读音乐已相当不容易,知道自己非他亲生后,他不愿意靠他的支助出国念书,更不想拿从没一起生活过的干爸的钱出国,虽然妈妈认为他拿亲爸爸的钱并无不妥,但他不愿意,考公职寻找出国机会是他当时唯一的选择。他服完兵役考上公职,家庭的任何成员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以为他的前途将一帆风顺,在国内工作满三年就可以外派,到外馆工作,拿取比国内优渥的薪水和房租津贴,只要不出严重差错,在外派的国家最多任满六年后还可以去另一个国家,或者短暂回国再等待派任,一直到退休领优渥的退休金,人生虽不能说飞黄腾达,起码也不愁吃穿,善于理财的话,绝对有财可理。这样的工作和待遇,对一个刚退伍的青年而言,他跨出去的步伐就是踩在一条平坦的丝毯上了,而且不必再成为家里的经济负担,家人怎不替他高兴?

对他则有几点意义,第一,实现了他大学以来就想远走异乡的梦想,脱离这个让他感到身份破裂的环境;第二,他是独立自主的人了,拥有经济能力,不再依赖父母的供给;第三,他前面有一个新人生,他乡异国的一切不再只是书本上和电影里的景物,只要熬过最开始的三年,他就是展翅的鹏,可以长住国外,在那里有异于过去生活的新事物存在,等他去认识;第四,他将抛开台湾的一切,在新生活里不再有过去惨淡的痕迹,最好他从台湾这块土地彻底消失,让他不光彩的私生子身份好像不存在过。

这算是逃离吗?若能这么有保障的逃离亦不失优雅,毕竟个位数的录取率,显示了他是经过争取与奋斗才取得展翅的机会。

三年国内六年国外派任,九年的公职生活最后证明他无法在那条已铺好的丝毯上亦步亦趋行走。他做了人生更大的逃离,因为他失去了对当初决心考公职的信仰,那如巨塔般的信仰已经垮下来,成为荒野的废墟残骸,开始飘散着腐锈的气味。他从那气味走出来,前头应有清新芳香的梦境迎着他。

他笃信那个芳香之境的存在,他要去拜访的爸爸,从军职退下来,转行从事五金生意,不也是自寻了一个芳香之境。就这点来讲,爸爸为了突破现实环境的困境,确实有令人佩服之处。

爸爸住在闹区一条幽静的小巷,他先跟爸爸打电话,约爸爸到巷口的茶馆,他找到窗边的位置坐下来。爸爸来了,瘦小,拄着一支有节眼的竹杖当步行的辅助器,他穿着很厚的外套,方型的脸上肌肤松垮,露在帽子外的头发几乎全灰白。他站起来扶过爸爸,爸爸拍拍他的肩,坐下来,说:「你难得回来一趟,没个地方招待你,抱歉啊!」

「你的家里我不方便去,你不介意,我们也可以在北投家里见。」

「那是你妈的房子,我没出过一毛钱,她不会让我进去。这茶馆很好,我也常自己一人来喝喝茶。」

爸爸以识途老马的姿态请服务生送点心送茶,等他吩咐完了,他看爸爸穿得那么密实,便问:「爸爸,你都好吧?」

「好哦,怎么不好,你出国那么久回来一趟还记得来看我,怎么不好呢?我自己出不了远门了,顶多这附近散散步,出门要带很多药,麻烦。」

「吃什么药?」

「高血压、降血脂的药、胃肠药,在商场上酒喝多了,肠胃和肝都很弱。」

「你多运动,慢慢都能改善。」

「还能怎么运动,散步不就运动!能走动就不错了。」爸爸语气激动,随后又叹了口气,「当然,像我这年纪的,有的还健康得很,到处游玩,有的在老人院里受别人照顾,有的已经先走了,我就说我还很好嘛,还能见到你。哥哥也很久没回来了,怎么不回来呢?」

「哥哥学生多,走不开吧!」

「想走还是能安排。他身体好吧?」

「好得很,爸爸不必担心。」

「你们好就好。在国外处事还是要小心,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

「环境很单纯,我们都还好,即使是自己的地方,也不保证没事的。」这话说起来,若是小时候,可能算顶撞,爸爸会扫来一只飞鞋,但现在爸爸是个老人,他不再怕他。

「在人家的地方,就是要安分,出了事谁保护你?你也交代哥哥,生活单纯就好。」

爸爸的语气柔软,直盯着他,老人关心的眼神已经混浊,但透出慈爱,服务生送来茶点,他替爸爸倒茶,等爸爸饮了几口,他便把真正想知道的说了出来:「爸,他们对你好吗?」

「都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可以的,过得去,过得去。」

这个老人好像就这样让人放心了,可是老人把帽子压低了一些,拿手去擦眼窝子,手指上沾着泪水的湿濡。

「爸。」爸爸没反应,「爸,要把你接回家吗?」

爸爸干咳两声,清清嗓子说:「你妈不会愿意,我也不习惯。」

窗外的车声透过玻璃仍听得很清楚,他玩味那句话,巿嚣在建筑间交互反射而不断扩大,他对父母的印象却逐渐缩小,终至只有他们几次激烈的争吵,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记忆的扩大,而他们分居是事实,摔碎的镜子终究是碎裂的。但他仍说:「妈交代我要记得来看你。」

爸爸没有回应,任窗外车声如洪水滔滔,他坐在爸爸面前静静看着他喝茶,爸爸的帽檐始终掩蔽眼里的表情,他无意跟爸爸提他要开餐厅的事,他可以做主,不打算有别的意见横生枝节,他们的话题换成台北的天气和美国他住的地方的天气,是的,很冷,要烧很多的热气,用掉很多电。喝了茶的爸爸有点昏昏欲睡了,这个脸型略方的爸爸有任何疑心他不是他真正的孩子吗?他看得出他的脸型和神气和干爸比较像吗?不管爸爸知不知道,爸爸始终没有表现出嫌弃他的样子,见面时仍是位会关心儿子生活需要的父亲。爸爸的昏昏欲睡使他没有谈兴,他送爸爸到住家楼下,替他按了电铃,这样一位似乎小了一号的老人站在电梯内是黯淡无光的,如果他有得到很好的照顾,何至于此?

走在街上,冷风飒飒,时间还不晚,他口袋里有一张便条纸,上头写了一家老人安养院的地址,他走到往淡水的捷运站,这条捷运才开通一年,取代原来的火车,老人院在淡水的某条街上,这是同事若水交给他的地址,他要代替若水去探望她的父亲。那时拿到这张纸条,他心里闪过纸条上的地理画面,许多年,他刻意隐藏在心里某个角落,为了实践对同事的承诺,这个地理又浮现脑海。

过去他常骑摩托车来往淡水与北投之间,靠海的那边,火车缓慢的行走着,如今火车轨道的位置换成高架的捷运,完竣的捷运工程疏通拥挤的交通,但城巿像换了衣服让人陌生,他坐在车厢里望着淡水河,感觉过去火车沿河行走的光景,已遥远不可追,但真有那么远吗?时间若折算成建物的外貌,那么他下了淡火捷运站所见的站前新建筑,不管过去那个旧光景是三年五年,新建物和新商业聚落都使那三年五年成为陈旧的历史,凡消失的都是悠远的,他有说不出的怅然,这是个新社区,那条朴素的通往学校的小路,成为商店街,逛街的人潮拥挤,没有一个足迹通向往日的印象。

他招了出租车,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个山坡上宁静的安养中心,和民宅相邻。他登记了访客身份,看护人员带他来到一个走廊,走廊两侧分隔数个房间,他来的这间有一个教室那么大,左右两排床,共有十二张床,十二个老人,都是男性,大部分躺着,有的坐在床边的轮椅,轮椅的对面是张可折叠的椅子,床与床间没有布帘,男人们也没有交谈。药味、体味、床单的漂白水味、尿骚味搅和为混浊的空气,老人们深重的呼吸、喘息和咳痰的声音彼此交响,躺在床上的有的张开嘴巴呼吸,两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坐着的有的垂着头,有的没有目标的盯着前面。若水的父亲在第五床,他走过去,老人躺在床上,两颊凹陷,皮肤干皱,眼睛睁得很大,看着走到床边的他。女看护帮忙把老人扶坐起来,一边将床的上部摇高,一边说:「冷伯伯,有人来看你咯!」冷伯伯盯着他,叫了一个他不知道的名字。他坐在床边的椅子,望着这位冷伯伯,冷伯伯也望着他,忽然又叫他另一个名字,还问:「你知道我手上这支表有多贵吗?你妈妈省了很多钱买给我的。」冷伯伯手上并没有手表。他问冷伯伯:「你是说若水的妈吗?」冷伯伯马上回答:「若水的妈死咯,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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