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医院。
夜色把病房映得蓝幽幽的,黑色的树叶在窗外晃动。一排路灯,在窗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橘黄的光点。
病房里没有开灯。
顾恺嘉背靠床头,抱着腿。孙天影躺在他身旁。
顾恺嘉大致跟孙天影讲了讲林梁宇和自己的交谈,隐去了两人初中时那段私事。
要在平时,顾恺嘉说一句话,孙天影会把话题发散十次。
这一次,孙天影只是静静地听完了全程。
等顾恺嘉说完,孙天影挠挠头:
“难怪每次在那里做,我都感觉背后凉飕飕的,觉得有眼睛盯我。”
他俩经常不拉窗帘,是因为斜对面是栋即将拆除的废楼,不会有人看见室内。而且,那是在夏天,一开始,屋里没安空调,两个人亲热的时候,汗出得跟瀑布一样,只能打开窗子、拉开窗帘通风。
“……”顾恺嘉无言,“你就只关心这件事?”
“不然我还关心什么?”孙天影道,“我被看到就算了,便宜一下他们的眼睛,你被看到我是真的有点冒火——回去我一定要把那个间谍揪出来。”
孙天影不提,顾恺嘉甚至都没太在意被窥视这件事。
其实,偶尔,他强烈地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但,总是隔一两个月才有这种感觉,也没接收到明确的恶意,所以,他并没放在心上。
而且,他对林梁宇复杂难言的情绪,像一条裹着泥沙的长河,他分不清哪些是水,哪些是泥沙,至于这件事,他甚至都不想去计较。
顾恺嘉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对于朋友,自己这样论心不论迹,毫无原则。
顾恺嘉仍然很在意林梁宇最后那句话:
“你觉得,他说‘我俩也在棋局里’是什么意思?”
孙天影想了想:“他说话的表情是怎样的?威胁?”
顾恺嘉回忆了一下:“不是,没什么表情。”
细细分解记忆:林梁宇的眼神中,确实有一种莫名的光,像是预告。
预告。
同情。
悲悯。
伤感。
甚至——一种精神高昂的感觉。
为什么一个人的眼神里,能散发出这么多情绪?
“难道是——他打算杀掉我俩?”孙天影眼睛发光,兴奋起来了,“有意思。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倒要看看,哪个杀手能把我干掉?我要是先干掉他,算是正当防卫吧。”
“不,他不会伤害我们的,”顾恺嘉很坚决,“而且——李宏信那个视频,标题是‘最后的处决’。李宏信,应该是他杀的最后一个人。”
“既然这样,那还管他干嘛呢?你朋友一向喜欢故弄玄虚,杀个李宏信,还搞个跨国交换杀人,弄个什么阴茎泡酒,起个什么斯基、拉夫的怪名字——好了,别管了,老婆快扶我去洗漱,赶紧睡了吧,你也累了。”
顾恺嘉没说话,把孙天影扶到轮椅上,推着他去洗手间。
他照顾孙天影,一直极度细心,今天却心不在焉。
用浸满温水的毛巾帮孙天影擦拭上身时,顾恺嘉突然感觉到,难受和绝望,一阵阵碾压着自己的心。
他知道这种感觉注定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停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