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气。自从那日御书房交锋之后,朝臣们的攻势就变了。不再是正面强攻,而是化整为零,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些细碎、黏人、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的琐事和暗指。每一次都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让他想发作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一次两次,他还能当笑话看,甚至觉得李凤遥被这些人变着法儿地挑剔有点可怜又好笑,更能激起他的保护欲。但次数多了,就像钝刀子割肉,磨得他心烦意乱,耐心急速消耗。
他是皇帝,他想的是驰骋塞外、练兵演武、甚至偷偷溜出宫去体验市井之乐,而不是整天被困在这紫禁城里,处理这些女人家用度、宦官升迁、还有文官们没完没了的道德说教!
“皇爷,要不歇歇?”王敬觑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御马监新进了几匹西域宝马,神骏非凡,要不奴婢陪皇爷去瞧瞧?”
若是往常,朱厚照必定立刻扔下奏折兴冲冲地去试马。但今天,他只是烦躁地挥挥手:“不去!”
他莫名想起李凤遥。这几日她倒是安分,称病不出承乾宫,把这些破事全都丢给了他。她倒会躲清静!
难道真如杨廷和他们所期望的那样,他开始觉得倦了?累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朱厚照更加不爽。他讨厌被算计,讨厌被这种软绵绵的方式逼着就范。
“郑常宁,”他忽然问道,“贵妃这几日在做什么?”
豹房
郑常宁忙躬身回答,“回皇爷,贵妃娘娘凤体欠安,一直在承乾宫静养。不过奴婢听说,娘娘前些日子用自己的份例贴补了低位宫人炭火棉布,倒是引得宫中上下感念不已。”
朱厚照闻言,挑了挑眉,脸上的烦躁稍霁,甚至露出一丝玩味:“哦?她倒是会收买人心。皇后那边没说话?”
“坤宁宫下了懿旨,说要‘恪守本分’。”郑常宁低声道。
朱厚照嗤笑一声:“朕就知道。”他太了解自己那皇后和太后的做派了。李凤遥这一手,漂亮是漂亮,但也肯定又招来了不少暗地里的眼红和嫉恨。
他重新看向那堆奏折,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一边是文官们喋喋不休的规矩和劝谏,一边是后宫女人之间不动声色的刀光剑影。而李凤遥,似乎被夹在了中间。
这一刻,他因为繁琐政务而生的那点迁怒的烦躁淡了些,反而生出一种更强烈的逆反心理。你们越是这样围追堵截,朕偏不让你们如愿!
他就是这么叛逆的皇帝!
“把这些,”他指着那堆弹劾贵妃和闻溪的奏疏,对王敬吩咐道,“全都留中不发!告诉通政司,以后再拿这种无关痛痒的东西来烦朕,他们就不用干了!”
“是,是,奴婢这就去传话。”王敬连声应道。
朱厚照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决定还是去看马散散心。但走到殿门口,他又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对王敬补充了一句:
“算了,摆驾承乾宫。朕倒要看看,她闭门不出在搞什么鬼!”
正大光明摆烂,实在太过分了!
殿内暖融如春,银丝炭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的果香和淡淡的药草气。李凤遥并未卧床,而是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云锦常服,歪在临窗的暖榻上,面前的小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点心、一本翻开的书,还有一小盅显然刚用过的燕窝。
她脸色红润,眼神清亮,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一个小宫女读话本子,哪里有一丝病容?
朱厚照脚步一顿,气笑了:“李凤遥,你这躲清闲倒是挺滋润啊?”
李凤遥闻声,似乎才发觉他来了,懒懒地抬眸,只挥退了小宫女,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慵懒和抱怨:“陛下还说呢,臣妾这病,不就是被前朝那些大人们气出来的吗?日日奏疏里变着法儿地骂臣妾是祸水,说臣妾奢靡,臣妾心里憋屈,可不就病了?”
她倒打一耙的本事日益精进。
朱厚照走到榻边坐下,哼了一声:“朕看你是躲在这里享清闲,把那些烂摊子全都丢给朕!你知不知道那些奏折堆得比朕还高?十本里有八本是骂你的!”
“知道啊,”李凤遥拿起一块点心,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小口,“所以臣妾才更要病着。臣妾若是活蹦乱跳的,他们岂不是骂得更起劲?臣妾病了,他们好歹能消停点,陛下也能少看几本废话连篇的折子不是?”
“你倒是会找借口。”朱厚照没好气地夺过她手里的半块点心,扔进自己嘴里,“不行,朕也不干了,事不宜迟,我们搬去豹房吧,烦死了一天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