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放心,”她柔声道,再次握住他的手,“闻溪定会竭尽全力。只是此事千头万绪,查起来恐怕需要些时日,期间难免会有风声鹤唳,朝野震动……”
“朕不怕震动!”朱厚照打断她,眼中戾气再现,“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敢动朕的人,是什么下场!你放手去做,需要什么,直接调遣东厂和锦衣卫,不必再事事回禀朕!”
这几乎是将生杀大权直接交到了李凤遥手中。
李凤遥心中一定,面上露出感动与郑重:“臣妾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陛下一个清净!”
夜色更深,豹房之外,北京城的万家灯火依旧,但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已以豹房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
清晨。
紫禁城,文渊阁。
值房内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压抑。首辅杨廷和坐在案后,手中捧着一盏早已凉透的茶,目光落在面前空无一字的宣纸上,久久未动。
谢迁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和怒意,他甚至忘了平日里的礼节,急道:“介夫,你可听说了?昨日豹房……”
杨廷和抬起眼,目光沉静,却带着深深的疲惫:“听说了。”
短短三个字,却重若千钧。
消息如同带着血的鸦羽,在天亮前就已悄无声息地飞入了所有够资格的朝臣府邸。皇后在豹房遇刺,陛下震怒,东厂、锦衣卫正在大肆搜捕,风声鹤唳,整个豹房乃至皇城都被一种无形的恐怖所笼罩。
“光天化日,豹房之内,竟有刺客能摸到皇后身边!这,这简直是骇人听闻!”谢迁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但更多的是一种恐惧,“陛下龙颜大怒,已下严旨,要一查到底,宁可错杀,不可错放!这要掀起多大的狱案来!”
李东阳坐在一旁,脸色灰败,喃喃道:“这才几日?就出了这等事。陛下如今怕是恨不得将天都捅个窟窿出来。”
他们都能想象到皇帝此刻的暴怒。皇后遇刺,挑战的不仅是宫禁安全,更是皇帝本人的权威和逆鳞。尤其是这位皇后,显然极得圣心,更手握批红之权。
“最麻烦的是,”杨廷和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皇后无恙,且亲手制服了刺客。”
谢迁和李东阳闻言,都是一怔,随即脸色更加难看。
皇后无恙,皇帝的怒火就有了明确的宣泄口,而非转化为悲伤。而皇后亲手制服刺客,这事本身就透着诡异和令人不安的气息。一位深宫皇后,竟有如此身手?这让他们之前对这位皇后的所有评估都显得可笑而肤浅。
“她这是在借题发挥!”谢迁醒悟过来,声音带着惊恐,“陛下盛怒之下,予她生杀大权,她正好借此机会,清洗朝堂!我等,我等皆在其刀俎之下!”
昨日他们还在商议如何规劝,如何制约,今日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屑于在旧有的规则里玩游戏。一把染血的匕首,直接撕破了所有温情的面纱,将斗争拉到了最血腥、最赤裸的层面。
“如今之计,唯有谨言慎行,如履薄冰。”杨廷和缓缓道,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所有奏对、票拟,务必再三斟酌,不可留下任何话柄。约束门下、亲朋,绝不可在此刻生出任何事端。”
他看向两位同僚,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陛下正在气头上,皇后心思深沉,手段狠辣。此刻谁若跳出来,无异于自寻死路,正好做了她立威的祭品。”
“难道就任由她……”谢迁不甘心。
“不然如何?”杨廷和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厉色,“你去劝陛下息怒?还是去指责皇后清查逆党?谢公,刺客是真实存在的!就在豹房,差点杀了皇后!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此刻任何质疑,都会被视作同党!”
谢迁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坐下。是啊,刺客是真的,陛下的愤怒是真的。他们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拦这场清查,否则就是心里有鬼。
值房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窗外,阳光正好,但几位阁老却感到刺骨的寒意。他们仿佛已经能看到诏狱里闪烁的火光,听到拷问的惨嚎。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位他们最初并未太过放在心上的,凭借帝宠上位的皇后。
她不再只是一个破坏规矩的宠妃,而是一个手握皇帝绝对信任,自身武力莫测,并且刚刚获得了合法清洗权力的,极其危险的对手。
整个文渊阁,乃至整个紫禁城的朝堂,都在这突如其来的风暴面前,屏住了呼吸,感到了巨大的,未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