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膝盖还未弯下,手臂就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牢牢托住。
是朱厚照。
他不知何时已站起身,将李凤遥护在了稍侧后的位置,自己直面着盛怒的母亲。他脸上的闲适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帝王的冷硬。
对于皇帝来说,后妃做什么都不属于干政,因为都是可控的,权力依附于他。但太后就不一样了,那干政起来,是要废立的,那才是帝王不能忍的。
“母后息怒。”朱厚照开口,声音平稳,“何事劳动母后如此动气?若是为了贵妃在此之事……”
张太后不想听他解释,她今日前来,就是受了人所托,要一举压下李凤遥的气焰,“皇帝!你还要为她开脱?你看看她,一个妃嫔,竟敢立于御书房重地,与你同处一室,甚至翻阅奏章!此乃僭越!此乃大不敬!来人!”
张太后厉声喝道:“将这不知礼数的李氏给本宫拿下,皇帝,你今日必须给本宫,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几个跟着太后来的健壮嬷嬷立刻上前,就要动手。
朱厚照怒道:“朕看谁敢!”
御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母亲那些明显是某些朝臣家眷或眼线的嬷嬷,冷笑一声:“朕倒想问问,是哪些闲杂人等在母后面前搬弄是非,挑拨天家母子之情?”
张太后没料到儿子一开口不是请罪,反而是质问,顿时气结:“你!皇帝!你这是在质问哀家?难道哀家说得不对吗?她难道不是日日在此?难道没有碰触奏章?后宫不得干政,乃是铁律!”
“干政?”朱厚照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不过是帮朕写成这摘要条陈,方便朕阅览决断。一未篡改奏章,二未下达指令,何来干政之说?”
“你……你强词夺理!”张太后被他一番连消带打说得哑口无言,因为皇帝的态度,她脸色更加难看,“纵然如此,后宫妇人岂能长留御书房?成何体统!”
“体统?”朱厚照声音陡然提高,目光锐利地逼视着自己的母亲,“朕的体统,便是高效处理政务,不被庸碌之臣蒙蔽!贵妃此法,让朕每日节省数个时辰,能更清晰地洞察国事,这便是最大的体统!”
他上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母后!朕是皇帝!是大明天子!用何人,如何办事,朕自有决断!若有人因此不满,大可直接来与朕说,何必劳动母后,行此妇人哭诉之举,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这番话可谓极重,直接点明太后是被朝臣当枪使了,并且宣告了他作为皇帝的绝对权力。
毕竟他可不是大权旁落的君王,兵权握在他一个人手里,沦不到其他人来蹦跶。
张太后被儿子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震得后退半步,脸上血色尽褪,指着朱厚照,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身后的嬷嬷宫女更是大气不敢出。
朱厚照却不再看她,目光冷冷地扫向殿外:“今日值守宫门的奴才,竟敢拦不住母后,惊扰御前,统统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王敬,传朕旨意,往后若无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闯御书房!违者,以惊驾论处!”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如同冰珠砸落在地。
整个御书房内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皇帝这不仅是在维护贵妃,更是在用最强硬的态度宣告,谁也别想再用太后来压他,干涉他的决断。
张太后最终在一片难堪的寂静中,被宫人几乎是搀扶着离开了御书房,来时的那股气势早已荡然无存。
朱厚照这才转过身,看向李凤遥,脸上尽是得意。
李凤遥看着这样的他,心中微动,她都不知道这人还有这一面呢,她扶着人重新坐下去,非常温柔,“陛下威武。”
不平之鸣
他顺势靠在椅背上,享受着李凤遥难得的温柔搀扶,得寸进尺地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倚了过去,“那是自然。朕若连你都护不住,还当什么皇帝?”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和独占欲。李凤遥心中那点微动化开,变成难以言喻的暖流。她没接这话,只抽出手,重新为他斟了杯热茶递过去,“陛下润润喉,方才说了那么多话。”
朱厚照接过来,眼睛却还亮晶晶地看着她,“凤遥,你别吓着,朕不会让你既出力又受委屈的。”
“有陛下在,我怎会害怕。”李凤遥垂下眼帘,语气平和。她确实不怕,甚至在那电光火石间,她脑中已闪过应对之策,只是没想到朱厚照的反应如此迅速且强硬,完全没给她发挥的余地。这种被全然庇护的感觉,于她而言,很是新奇。
“那就好!”朱厚照一口饮尽杯中茶,将茶盏往案上一放,又恢复了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拉着她回到御案前,“来来,继续继续!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那老小子贪墨的线索……”
风波似乎就此平息,御书房内很快又只剩下纸张翻动和两人低语的声音。但殿外跪着的宫人,以及很快传遍宫廷的“三十大板”和“以惊驾论处”的旨意,都清晰地宣告着,承乾宫贵妃的圣眷,已攀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连太后亲自出面都无法撼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