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燃不知道这是医生惯常的安慰,还是真的如此,但他还是真诚地向陈澍道了谢。
诊室里,陈澍耐心地和安心进行一对一交流。
陈澍放轻声音问:“你还记得我吗?”
安心低着头,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的膝盖上。过了许久,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陈澍嘴角扬起温和的弧度,缓缓抬起手臂,动作轻柔地一点点靠近,最终在距离安心头顶几厘米的地方停住,隔空做了个抚摸的动作。
通常来说,病人在第二次治疗时的抗拒心理会减轻许多,安心也不例外。虽然严格来说,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根本算不上治疗。
那天被尚观洲吵醒后,陈澍一时兴起,想看看能让尚观洲这么在意的人到底是什么样。
他熟练地撬开锁,刚踏进门就被孩子扑了个满怀。
那双柔软的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小脑袋贴在他腹部轻轻颤抖,像是在寻求庇护。
陈澍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手术刀,却在触到孩子柔软的发丝时顿住了动作。
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和人这样亲近过了。
结果他刚收起刀刃,腹部就挨了结结实实一拳。
哎……
诊室外,夏燃紧张地来回踱步。安心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此刻放任弟弟和陌生人独处,即使对方是医生,也让他坐立难安。
尚观洲看向他,目光追着他晃动的身影移动。
“喝点水?”见夏燃焦虑得嘴唇发干,尚观洲递过一瓶水。
夏燃摇头,挨着他坐下,肩膀紧贴着肩膀:“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就是……”
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只是带弟弟看个医生而已,多平常的事。可放在夏燃和安心身上,或者说安心可能也无所谓,所有的紧张难捱都是夏燃一个人的。
夏燃觉得自己说不明白,但尚观洲就在旁边,他又实在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
安慰?
夏燃愣在原地,尚观洲却突然开口:“有。”
他十指交叠放在膝上,声音很轻,“八岁那年我出了一场车祸,司机当场死亡,妈妈重伤送进急救室,抢救了三个小时。”
他低头,额前碎发投下细碎的阴影:“最后灯还是灭了,没抢救回来……我其实挺抱歉的,我现在对她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明明是她用身体护住了我,如果不是她,我……”
尚观洲过去虽然也并不多言,但却从来没有过这样断断续续,不知道怎么把话讲完的情况。夏燃心头一紧,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
“当时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我等的那三个小时,可能会和你现在的心情有点像吧。”尚观洲转头看向旁边的夏燃,他扯了下嘴角,努力撑起一个不怎么像笑的表情,“抱歉,我找不到别的安慰你的方式……”
尚观洲用他一贯清冷平淡的声音叙说着,夏燃本来不停抖动的双腿一下子便止住了。
他开口,却又带着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小心翼翼,“我,我不是,”
和尚观洲比起来,他需要个屁的安慰。
夏燃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嘴笨极了,索性便什么都不再解释,侧身伸长手臂,将尚观洲整个人环进自己怀里,“对不起……现在呢?好些了吗?”
“嗯,”尚观洲抬眼望向会诊室门把,漆黑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餍足的光。
他慢慢收回视线,手臂稍稍收紧回抱住夏燃,“已经好多了。”
陈澍推开会诊室的门,夏燃立刻起身,尚观洲感觉到骤然抽离的温热,眼底瞬间沉了下去。
夏燃刚要进去看安心,却被陈澍一把拽住手腕。
“你弟弟开始不说话前后,你有没有印象自己做过什么?”
“什么意思?”夏燃一愣,这不是在给安心看病么,怎么突然扯到他身上了?
陈澍叹了口气,有些沉重地说道:“虽然你可能觉得难以置信,但是我猜测,你弟弟的病症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你。”
“刚才的测试中,”陈澍翻开笔记本,指尖点着记录,“安心对声音反应微弱,对图画敏感,极度抗拒肢体接触。这都算是社交退化或是自闭症的正常现象,慢慢引导都有机会改善。可是,当我提到你。。。。。。”
“你作为他目前接触最多,也几乎可以算是他唯一的亲人……”
陈澍猛地停住,抬头看了一眼夏燃,发现夏燃并没有反驳,又看向尚观洲,却见他下颌线绷得死紧,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某种危险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