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都脱了上衣,只穿一件镶满银钉的牛皮坎肩,下面穿着一种叫“班泽勒”的白色肥裤,素木普日的精壮身材在一众大肚腩中尤为显眼,隔得老远还冲宋昭笑,有点像大黑背狗。
比赛一开始,男人们跳着狮步虎步入场,互相握手、试探,素木普日的对手是个比他胖了几十斤的小伙儿,那人抓住他两边膀子骤然发力,素木普日佯装不敌连撤两步,手钩住对方腰带侧身一个旋压,小伙儿仰面栽在地上,竟然就输了。
欢呼声里,有人给素木普日送来一个大大的五彩绸项圈,套在他脖子上。周围人叽里咕噜不停说蒙语,赛场上的情形、对选手的判断…只有宋昭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那东西叫将嘎,看见上面的绸带了不,有几条就代表胜了几场。”卓力格图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这边,很得意地瞧着素木普日说:“咋样,帅吧!”
“也就一般吧。”宋昭努力屏蔽掉那股强烈的异乡感,“你不是要比赛马吗?”
“赛马下午下午,先来看看苏木嘛。”卓力格图紧盯战局,不时还给宋昭解说,这花臂大汉的热乎劲儿,好像他俩才是一对儿似的。
下一场,素木普日碰上个很老道的大爷,壮而有力,将嘎绸带有十几条,搏斗中几度勾住素木普日脚腕想绊倒他。
宋昭看着素木普日灵巧躲避的身形,疑惑道:“我看他这样,也不像不会打架啊。”
“哪个?你说苏木吗?”卓力格图立起眉毛,“咋可能不会打架!我跟他就是打架认识的嘛!跟你说,苏木上大学的时候,他不是到处找你么,不知道哪个碎嘴子的编出一个传言,说苏木喜欢的汉族姑娘其实早就死了,苏木受不了就疯了,每次离校都是出去发疯呢。苏木知道了把那狗崽子冲过去狠狠一顿揍,把那一伙人都得罪了,后来有事没事打一架,呀咦,身经百战了他都。”
宋昭想起重逢之后打在他身上那一拳拳,又想起他说:“我不会打架。没有师父,要不你留下来教我?”
……
狗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
恰好素木普日又看过来,宋昭对他竖了一下中指,傲娇地起身离开观众席。从人群里穿出去的时候,有人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抬手揉了两下继续往前走,突然间反应过来,她好像已经不再害怕人群了。
捂住耳朵,大脑里不再有惨叫声,只有刻意回想才会出现那些血腥画面,她甚至有将近半个月没再吃药。
宋昭惊奇地放下手,感受自己趋近平稳的心跳,她欣喜地走进另一片场地里的人群,在那些陌生的对话里,在淡淡的紧张防备中,她真的掌控住了自己,不再有攻击人的欲望。
难道是在牛村生活的那半个月,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平稳,还是因为素木普日对她的执着,在心里化为了一种安全?
宋昭边想边放眼望去,发现这里是骑射的赛场,一个赛前热身的红衣姑娘骑着马从她身边经过时,两人都有些惊讶。
竟然是宝音。
她穿着一身正红色骑装,头上系着飘扬的红发带,坐在马上不住回头看,突然,宝音露出一个极为恶意的笑。
骑到另外半场时,她拉弓,搭箭,将马的速度慢下来。
宋昭看得很清楚。
宝音瞄准的是她。
。你和我们就是不一样
宋昭向前迈进一步。
左右观赛的群众原本遮住她大半身体,宋昭越开他们,将自己完全暴露在箭锋之下。
在宝音略微诧异的目光中,她扬起下巴直视过去。
我敢站在这里,你敢放箭吗?
宝音受到了巨大的挑衅,当即发力将弓弦拉满,她狩猎般死死盯着宋昭,耳边响起素木普日前两天说的话:
“宝音,我这辈子只爱过宋昭一个,除了她没别的可能,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当时的痛心失意再度涌现,宝音心跳如同擂鼓,连眼睛都开始涨红。全因为这个讨厌的女人,姐姐的感情才会蹉跎那么多年,她的感情才变得没有着落!宝音勾着弓弦越来越用力,情感彻底冲垮理智,咬着牙狠狠一松手!
——箭偏离赛场中心的靶位,射在宋昭脚下。
宋昭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不再理会宝音的僵硬与怨恨,转身就走。
草原上各处都在欢腾与竞技当中,语言不通的外乡人只能走马观花,无法感受这场盛会对于他们的重大意义。搏克比赛的人群里传出愈发激烈的欢呼声,宋昭左右听不懂,走到敖包附近,恰好一阵风吹来,将蓝色哈达吹到了她脸上。
宋昭抬手轻轻揭开,哈达绕着她的手掌,随风贴紧她的手腕,突然,身后有人使劲儿拍掉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