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子,面条,大块牛羊肉……他们家从来不炒菜,宋昭默不作声地努力咀嚼时,从素木普日紧绷的表情里发现,这些食物他也不喜欢。
真奇怪。
这里奇怪的事情很多,比如在蒙古包外面,有一个树皮搭成的帐篷,几步外的树上还有个大木箱,不过这些都跟宋昭没关系,奇怪是可以忍耐的,日子只要相安无事就是最好,但是第三天晚上,她还是犯了一个错。
当时家里正在做饭,素木普日的妈妈一边揉面一边煮砖茶,茶香飘出来之后要放些炒好的稷子米,宋昭已经默记了这套流程,很有眼力见地去拿。
稷子米放在高柜子上,她踮着脚使劲儿去够,另一只手不知道碰倒了什么,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她还没来得及低头捡,就被冲过来的素木普日一把拽开。
“Чnюyxnncэh6э!
你干啥!
”
宋昭手足无措的连声道歉,地上散落了一小幅旧拼图,和一枚精美的珐琅彩纪念章。
家里的土地面上还有水渍,两样东西都沾上了泥点子,她见过素木普日玩儿那枚纪念章,知道是他的宝贝,可此刻他却小心翼翼地拾取那些已经毛边了的拼图,看也没看纪念章。
“Чntэhэгюm!
你真是个笨蛋!
”
他捧着拼图站起来凶巴巴地说。
他妈妈听见声音走过来,制止地扯了他胳膊一下,素木普日生着气把拼图拿到旁边,用袖子一块块擦干净,宋昭跟过去想帮忙擦,素木普日却一把用手隔开,抬头瞪着她嫌弃地说:
“蹦手蹦脚的!”
宋昭的脸像烧红的铁块,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就是没勇气说。他妈妈过来使劲拍了下他后背,两个人用蒙语叽里咕噜地吵起来。
听不懂,但猜也猜也到了,素木普日一定说她是个没用的笨蛋,他妈妈则会说他没礼貌,再怎么生气也不应该这么对客人。
客人,客人,从出生那一天起,宋昭到哪都是个客人。
她转身抱起那罐稷子米,抓起一把,撒进了沸腾的茶水。
心也在其中,跟着滚烫。
天黑之后,他们就睡在铺着皮子的炕上。素木普日家的炕很大,还带拐弯,躺六七个人都行。宋昭和素木普日一左一右,中间隔着他妈妈。
第四天的一整天,素木普日没和她说一个字,宋昭仿佛掉进了一个默片的世界,门外大片的雪是白色,门里两个陌生的人,是黑色。
除了语言不通之外,这里的生活其实和东北没有太大区别,唯一就是喝水麻烦一些,蒙古包周围没有水井,得到几里地之外的河上去,抱回来大块的冰,放在桶里等它融化。
第五天,她还是像往常那样做家务,太阳升起来之后素木普日又要出门,可是到了门口,他忽然回过头问:“打水,你更我一起不?”
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道歉的宋昭一愣,旋即乖巧地笑起来:
“好呀。”
前段时间雪下得太厚,走起来快要没到大腿根。从素木普日的家一直到河边,由于经常往返,已经踩出了一条小路。
雪被踩结实之后就变成了纯白色的冰,要多滑有多滑,宋昭像只发条企鹅,为了保持平衡,每走一步都左右晃荡,素木普日在前面甩着大步子,也不等她。
好不容易晃荡着到了河边,老远就看见河面上有个大冰坑,三四米宽的一个圆锥状,两人出溜过去,素木普日从挎兜里掏出斧子,蹲在坑边顺着往下砸。
小冰碴顺着凿痕四处飞溅,他突然停下动作,指着坑说:“你知道不,就这种形状的冰坑,掉下去之后要是没人拽,咋爬都爬不上来。”
宋昭缩着脑袋点点头,天太冷了她不想接话。等了一会儿发现素木普日歪头正瞧着自己,脑子瞬间嗡的一下。
天老爷的,他该不会是想把她推下去,自己回家吧!
这条河离蒙古包好远,存了水的人家两三天也不来一次,要是真被推坑里,等她找着太奶了都不一定能被发现。
干什么……就为了一副拼图,至于吗!
宋昭脑子里千回百转,出溜着冰面往后退,冻僵的脸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哈哈,好有意思,我都没听说过,哥哥你想玩吗?”
素木普日一挑眉刚要开口,宋昭赶紧又补了一句:“我不是故意弄脏拼图的!我真的知道错了,哥你别生气,我,我赔给你,行吗?”
素木普日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撇了下嘴,低头接着凿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