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虞后方是端庄的神像,他再躲就挨上去了,进退两难。
他心中涌出羞耻,这里再破再旧也是寺庙,他身下还是供桌。而且他知道世上真有聂陵那样的神族后,就觉得说不定此刻就有神仙在场。
他鼻腔呜呜响,手脚挣动,无意间余光扫过狭窄的木窗,竟看到天际悬挂的是一轮巨大的深红色血月。
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白虞望着红月,眼前忽然眩晕,他手指动了动,想告诉秦鼎竺发现的异常。
而对方忽地用力地将他抱住,白虞浑身没有力气了。
他像是预感到什么,在失去意识前,努力攥住对方的衣角。
混沌之间,身体逐渐变得轻松,毫无方向地飘荡,有万人诵经的声音传进耳中,庄严肃穆,他并不害怕,甚至被安抚了身心,仿佛声声经文有超出现实的神力。
悠然飘忽之时,又有一股不知何处来的力量,将他硬生生往下拽。一开始白虞还不明所以,但越往下,上下之间的对峙越强,他也越抗拒。
他挣扎逃避,抵抗向下的力量,努力往上爬。最终他成功了,身体恢复轻松,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融于天地万物中。
“我做不到。”
一道似是来自地底的混哑声响起,如同上了百岁年纪的老人,声带撕裂,话却叫人听得清楚。
白虞迷糊地睁开眼,看到一处朦胧虚幻的碎片。
里面烛火摇曳,有两道身影,着暗墨色龙纹衣袍的秦鼎竺,蒙着巨大斗篷,看不到面目的黑衣人。
不……是三道,还有躺在棺材里,只着素色中衣的他。
“你是说,你复活得了别人,唯独救不活他。”秦鼎竺缓缓转头,凤眸望着黑衣人。
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应当知道,复活别人的代价是什么。”
秦鼎竺瞳色如浸着寒冰的曜石,透着彻骨的冷静,“以命换命。”
世间大道讲究的就是平衡,一圆一缺,一生一死。如果真有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活命的法子,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和抱憾了。
人们大多在亲人爱人死去时痛不欲生,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换他们回来,可真到关键时刻,内心本能的恐慌和后悔也是实在的。
有些当场就变卦了,也有硬撑着应诺的,可即便如此,他们的灵魂也是不甘愿,不纯粹的。
这样的人,同样复活不了别人。
光是不惧死,毫无悔意这一条,就足够筛选掉几乎全部。毕竟怕死是生物的天性,无法违逆。
“你当真做好,换命的准备了吗。”黑衣人纹丝不动,苍老的声音弛缓如古钟。
秦鼎竺答,“自然,你只需要告诉我,为何做不到。”
“这是他的最后一世,他魂魄分离,人魂已经消散,再无来生。”声音久久回荡,将宽阔的陵墓衬得更为幽寂,“何况,他不愿意回到这副身体里。”
“为什么。”秦鼎竺目光回落到白虞身上,“他不想见我吗?”
黑衣人静了片刻才道,“你以为你做过的事,他知道真相后会原谅你?”
秦鼎竺话里不见悔改,“他原不原谅我都好,但必须留在我身边,他离不开我。”
黑衣人摇了下头,喃喃感叹,“世人真是不可理喻。”
秦鼎竺并未给他慨叹的时间,衣袍上玄色云纹随着他的转身,在烛火下寸寸流光。他语气越发重起来,“人魂消散,就还有其他魂魄,不愿意回这副身体,就用别人的,总会有方法。”
黑衣人的声音也变得严肃,“用别人的身体?那是有违天道的事。”
“你们将人复活,本就违逆天道。”秦鼎竺视线锋利,“还在乎多做一些吗?”
黑衣人冷笑一声,“呵,一个无知的凡人,做尽恶事也不懂得收敛。你背负的罪孽太多,想让他活命,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话里的嫌恨是个人都能听出来,秦鼎竺没有反驳,“你只需要告知我,能否做到。”
黑衣人沉默下去,缓缓迈动步子,在宽大的黑袍下,不见腿脚,仿佛是飘着的。
他在棺材四周环绕一圈,又更大范围地游弋过陵墓后说,“他的三魂七魄,除去消散的人魂,只剩下地魂和两魄留在这里,其余的都跑掉了。光是这些,撑不起一个活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