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梅似乎在和谁说着话,他生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但从物的角度难以看见他的正面是谁。但这也说明了,正在和野梅交谈的家伙是个矮个子,否则他的身影怎么会被完全遮掩住呢。
悟自信向前,搭住了对方的肩膀。这显然吓了对方一跳,他手下的身体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野梅:“啊。”他眼里有些惊讶,“你怎么到这来了……我忘记回消息了。”
“我想来就来呗。”悟淡定地打了个哈欠,这时他终于能够看清和野梅说话的家伙了。
站在跟前的正是加茂家的养子,无惨。苍白的皮肤上点缀着梅红色的眼珠,悟淡淡一看,只觉得二者之间有些相似,恐怕不是养子那么简单的关系吧。
无惨有些磨蹭地道了声好。
悟问:“你是纱葵的弟弟?”去年他在仪式上见过对方,大半年过去了,他看起来长高了些。“是加茂家有什么事吗?”
一定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情了,听说加茂家主的情况很不好,现如今都是代理家主在主持家事。
无惨的眼神缓缓挪动着,像蜗牛在一阵树枝上缓慢爬行,留下粘液的痕迹。
“是,”他的语速变得很慢,而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强调这句话的后半段,“我是野梅的未婚夫,请多指教了。”
一点都不礼貌。
一点都不谦卑。
只是为了宣告自己的身份。
五条悟拉下了墨镜,露出他苍空般的双眼来。
“哈?”
如果要问五条悟这前十六年的生活中,有什么值得他惊讶的话——
加茂野梅竟然多出来一个未婚夫。
明明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方在哪里打工,客人有没有找麻烦,和谁交了朋友,家里发生了些什么,这些他或多或少都能直接、间接地获知消息。
但眼前的未婚夫几乎凭空出现,那具有加茂氏特点的面容外貌让人相当自然地联想到族内通婚。
墨镜后的蓝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明显体弱的男孩,“你几岁了?”他看起来有十三四岁了,眼神抑郁,看起来是个不太好相处的孩子。
“他十三岁了。”野梅冒头说,“还是小孩子呢。”说罢,他便推着悟的肩膀往回走,对方的脚后跟在地面上磨蹭了一下,还是乖乖地回头离开了。
无惨听见五条家的小家主嚷嚷道:“那我也是小孩子呢!”十三岁与十六岁之间差着十二个季度,可是人生又显得如此天差地别。他的嘴角微颤着,额间顶起一小片山川似的皱纹来。
事情还没有了结,尚未签署的遗嘱与财产赠予协议还留在阵内的手中。他养父成天成天地让他想想办法,绝不能让那笔大额股份流落在外。
为什么你自己不想想办法呢?无惨激动地想,废物,没用的家伙,不是在依赖女儿,就是在依赖儿子。
每一个人的言行都苦苦地折磨着他。
“所以呢,”对着尚未走远的野梅,他口头上的未婚夫,无惨恶狠狠地质问道,“你压根就没有拒绝!你要是拒绝了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模棱两口的说法。
既没有宣告放弃,也不同意赠予协议上的内容。
当事人自己的心也在摇摆不定。
听见那几乎发自内心的发问,野梅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的表情显得沉静,看起来真的有在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你可没跟我说这回事。”悟歪着头,右眼半眯着,“咱们要聊一聊,就一会儿。”
野梅松开了搭在悟肩膀上的手掌,重新回到等候在路旁的黑色轿车旁。他从上衣的内袋里掏出了一支黑色中性笔,在随身携带的便签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下次就直接短信联系我,别亲自来了。”
“多远啊。”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重新回到原先的位置上。悟抱着双臂,一直在等待属于他的答案。他故意作出一副傲娇的表情来,他知道,如果不停地主动追问就会引起其他人都反感,从还是幼儿开始,悟就意识到,其他人都把自己当作是咄咄逼人的怪物。
他的天赋太超群了,身份太高贵了,人生第一次打开双眼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是这一代的“通天之人”。
野梅和他不一样。
野梅看起来总是处于衰弱的状态中,他的精神岌岌可危,从去年冬天到今年的六月,他难得像普通人一样微笑。他总是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恐惧,大多都来自悟所无法触及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