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玲人缓过劲来了,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安静了。
贤人正在礼厅内和女儿纱葵低声说这些什么。一旁,他十三岁的养子冷着脸,对周围喧闹的人群表现出了明显的厌恶。
“就算笑不出来,也别给我摆出这副表情来。”贤人不悦地说。
养子有着加茂家最典型的特征,乌黑的头发与梅红色的眼珠,明显是寒樱夫人那一派系的。像他还有和磨的母亲,就是偏黑的棕色眼珠。
养子的名字叫做无惨,是四年之前、也就是从离开东京的时候在家附近发现的孩子。那时贤人正处于没有男嗣的漩涡之中,虽然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个天才,但他心底仍然不觉得女孩能够继承家业。
外貌只是初步的怀疑,更重要的是,贤人从这个男孩身上发现了术式的萌芽。他确信自己没有私生子,绝对是谁偷偷地与别人私会了。贤人并不打算寻找男孩真正的父母,他只想着要巩固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男孩没有名字,“无惨”这个名是通过投御神签决定的。御神签在半空中打了个晃,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与别人的签文重叠在一起了。
取其一的虚无的“无”,取另外的不仁的“惨”,拼凑起来就是“神”钦定的名字——加茂无惨。
说实在的,这个名字怎么着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但御神签的答案既然如此,贤人就不再纠结。
无惨表情阴郁,本不想回答,却被紧接而来的一声训斥压低了头。
他的表情微微变化了下,与之前也没什么差别。贤人本想再说些什么,一个熟人正好和他打了招呼,他便将养子的事扔下了。
纱葵取了杯浅黄色的果汁,不无意外,“你也不用太当回事了。对了,那件事——你也不用太在意,说实话谁愿意和陌生人结婚呢,老爸们总是异想天开,从不吸取教训。”
身为养子的无惨面对着一个尴尬的处境,他不被承认为任何一位正室的孩子,虽然觉醒了术式,却不是任何一种家传术式。虽然在性别上占有优势,但年纪还小,而且,在远离本家的东京——也即是这儿,还有一个未被剥夺身份的已经过了元服礼的少年。
为了不让这个少年分到更多的财产,加茂贤人有了一个惊人的想法,而这个想法,又得到了来自家主的暗自肯定。
那就是——婚姻关系。
贤人一直都知道,家主对长女的婚姻很不满,这一点在桔子去世后愈发强烈。一想到两人间的孩子也流淌着两人的鲜血,家主根本就无法正经地看待这个孩子。
而且,孩子的孩子也有大概率会将疾病基因遗传下去。既然生育只会带来具有遗传性的绝望,那不和女性构成婚姻不就好了?
如果对象是他(贤人)的养子的话,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闻了这回事的纱葵也只是唾弃这种做法,四年过去了,她无法确定弟弟变成了什么模样。她找人打听过了,今天的主人公一直有在给予帮助,也不知道野梅会不会出现在今天的场合。
无惨没有回答,他性格阴暗,少与人交流,更何况身上还背着一块沉重的岩石。
会场上的客人们越聚越多,空气里的氧气也被慢慢稀释,无惨有些喘不上气来,连借口也懒得找,转身离开了礼厅。庭院里清新的空气将郁闷扫去了不少,他终于能够自由地呼吸了。
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在意,这才是在大家族中的生存之道。只可惜他生来性格偏激,很难去忽视他人的言语和行为。
趁还没什么人进入庭院,无惨加快了脚步,他可不想和一堆陌生人混在一起。讨厌、讨厌、讨厌……他不喜欢这种场合。
一想到要与这些人一同入席,无惨愤怒到几乎要发狂,谁知道他们身上有多少坏习惯?
想到这里,他咬着腮帮子扯掉了手旁的一株宫灯百合。没两秒钟,无惨又想着要将这东西毁尸灭迹。
十分不凑巧的,有人正目睹了这短暂的片刻。那家伙停在无惨的对面,几米开外的地方,比黑色要浅上不少的炭黑和服上,花枝栩栩如生。对方的脸上有着与无惨相似的幽沉,他扫了一眼无惨手中还未销毁的罪证,不紧不慢地走开了。
但在无惨看来,那就是轻蔑。是五条家的人吗?还是别的家族的?
他草草地藏起了百合的残枝,内心愈发地不安起来。
等到休息片刻后,无惨又回到了礼厅内,这些家族的成员们互相交流着,谈论着是否能够达成更加亲近的关系。
纱葵问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无惨随口道:“没什么。”他心里的结又多了一个,只好拿起供应的果汁喝了一口。酒味从身前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这些东西们已经进入微醺的状态中了。
“五条——悟,他什么时候出场?”
纱葵语气揶揄,“你得称呼人家为家主大人才对。”
无惨冷冷地笑了,那委实称不上是笑容。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家伙,再成熟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