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位少爷一同来的,是有着一张仁慈面目的医师,自称山野万松。
当政江带着这两位客人沿着亭子走往的时候,本被雨势压在水底的鲤鱼接连跃出了水面。
抱着熊玩偶的男孩稍稍驻足了脚步。欢乐布朗尼用它的黑眼睛观察着庭院里跃起的鲤鱼与被风雨打落的花叶,在政江开口提醒之前,它的主人重新迈动了脚步。
悟一早就听见那陌生的脚步了。从远远的方向来,穿越滴落不停的雨幕,不知为何时不时会产生怅然若失的感觉。
政江那有些玩具的脊背再次浮现了,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前者身材高挑,并非是加茂桔子。
悟发自内心地埋怨道,啊,不是说了不要带你老爸来吗?
一想到要看到那张令人不悦的白皙脸蛋,悟便觉得雨更愁人了。
可是一名陌生的青年出现在他的眼前。牵着加茂野梅的右手,同样白皙的脸上有着一条细密的缝线。
青年朝着眼前这位本家的少爷微微鞠躬,介绍着自己。
这两个人跨过了门槛。
悟和他们之间只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他自然看见了野梅怀里的玩偶。长长的手臂,长长的双腿,还有微笑的嘴唇,和梨华摇篮里的东西是同一个东西。
但与微笑的布朗熊所不同,加茂野梅并没有微笑。他看起来更加瘦小了,头发掩盖下的皮肤上似乎存在着某种伤疤,真让人怀疑他父母是不是有在虐待他。
这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悟以更坏的方向思索着。
光碟忽然卡壳了,原来电视画面上,影片的内容已经走到了终点。如果要重播这部电影,他就必须将光碟倒带。
如果,悟将光碟倒带的话,电影里的故事就能够回到当初。
如果,悟没有在加茂家的庭院里停下脚步、驻足观看的话,悟就不会认识野梅。
如果,悟不认识野梅的话,他就不会在意这个人是否死了。
如果,野梅并没有和悟交上朋友的话,他就不会在这个雨流如注的日子来到五条家。
如果,野梅不在雷雨交加的日子来到五条家的话,他就不会遇到在身后炸响的春雷闪电。
如果,野梅并没有站在闪电前的话,悟就不会看清他真实的面貌。
一阵白光从天上落下,在刹那间点亮了大半个世界,一下子,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变得遥远了,所有人之间都像是隔着千里的沟壑。
悟无法去形容那是什么。
也许是黑暗,也许是诅咒,像雾气一般萦绕着对方的全身,在皮肤的纹理之间蛇行着。在电光下,他的白皮肤竟然闪着红色的光,无数猩红的血流顺着重力向下流淌,悟再一眨眼,发现对方的皮肤仍然是雪一样的素白。
无声持续至雷电的光亮和声音完全消失消散,天地间又变得浩浩汤汤。
悟托着下巴,招呼着对方走进来。
然后,他把对方怀中的欢乐布朗尼随意地压在双膝下。
万松被赶出了房间。
站在曲折的长廊上,他的呼吸几乎与雨声同步。对传闻中的神童,他有了初步的概念,只不过还没有见过他在咒术上的能力。
羂索一向会为未来做打算,山野万松的躯体带来的收益并不多,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得重新更换躯体了。
就让他再等待一下吧。
羂索恰好是一个擅长等待的人。天上有无数颗不相干的星星,地上有无数个相似或不同人类,而羂索在这多如繁星的人类中寻找某种可能性。
他的视线穿越细密的雨丝,背后则传来房间内轻微的响动。
榻榻米旁,鞋子被胡乱地被踢翻在侧。
野梅绣有菖蒲的黑色下袴折叠在角落,他低着头,用手指戳弄着被压得扁扁的朗尼。
悟仍然用膝盖压着它,熊圆圆的大脸被压得扁平,两颗黑眼珠因为外力向两边扩散。
野梅试图拯救它,可是他侧着头,大脑好像停止了工作。他左侧的头发滑到了肩上,露出了空荡荡的脖颈。就着这歪斜的方位,悟似乎看见了对方后背上藏着一个如同拉链般的小小的肉色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