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9日的晚上,他在公共电话亭里打出的电话则被对方接听了。
5月5日,也即是今天,野梅上门拜访了。
“死了?”悟重复着这个词。死离他并不远,当他贴着母亲藤花的手掌时,他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渐渐消失,灵魂的重量一点点地从她的身体里被剥离。
他的眼中,加茂野梅的脸上萦绕着殷红的色彩,在他的身侧,似乎有两个模糊的影子。
野梅慢吞吞地拢住了手指,一直沉默的他发出了过水般的含糊的声响。
“没有。”
他说,没有死。
也许是无法接受这回事。
也许他们真的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这一天的晚上,悟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加茂野梅背对着他,伸手扯下了脊背上的人造的拉链。随着链条被拉下,他的身体也像泄了气一般倒下。两条又黑又粗的手臂从皮囊的黑洞里伸了出来,欢乐布朗尼从中爬了出来。原来它一直披着加茂野梅的皮肤,夜深了,它才从这具脆弱的躯壳里爬了出来。欢乐布朗尼嘴唇上刺绣的微笑挂得更高了,它似乎也看见了悟,用那残酷的微笑看着男孩,然后四肢着地朝着他爬了过来。
但野梅的背后并没有拉链,欢乐布朗尼也没有藏在他的身体里,一切只是悟做的一个清醒梦。
“野梅,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有无数条路,但我们只需要走令自己幸福的道路就可以了。”
加茂秀介坐在野梅的身边,他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一侧的桔子。加茂桔子穿着一身柔黄色的长裙,长长的黑发像一条笔直的水流。她张开嘴,轻声说道:“野梅,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有无数条路,但我们只需要走令自己幸福的道路就可以了。”
秀介的脸皮忽而融化了,他似乎是蜡像捏就的,在并不高的气温下迅速融化成了一滩蜡泥,皮肤,脂肪,血肉,只余留一架光秃秃的骨架。
桔子也融化了,但她是阳光下的雪,融化之后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长长的鬼影依靠在野梅的脊背上,它伸出柳枝一样细长的手臂,缓缓地抱住了男孩的脖颈。扮演着“父亲”的鬼魂试图用虚无的重量压垮这个儿子,扮演着“母亲”的鬼魂则用春风般的嗓音念着其它东西留下来的言语。
“野梅,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有无数条路,但我们只需要走令自己幸福的道路就可以了。”
它们像鹦鹉一样学舌着,但野梅却觉得有它们在,它的时间变得很慢很慢,似乎就连时间也能被抓住。
在他空荡荡的心中,这或许就是一种幸福。
……
加茂野梅死了。
加茂野梅又活了过来。
他是加茂野梅,加茂秀介与加茂桔子的儿子,同时又是什么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它是神像上的一只眼睛,「极乐净世」所信奉的「卑弥呼」的一部分,是被福神吃剩下的残缺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
也许是几寸的灵魂。
野梅注视着名为山野万松的医师,他正伏在案前研究着什么。比起一个医师,他更像是一名学者。在这清闲是工作间隙中,他从藏书库中得到了乐趣,万松每天将大量的时间花费在这些与咒术相关的书籍上,几乎忘记了时间是会移动的。
野梅紧紧地抱紧了玉荷子送给他的玩偶,朗尼的黑眼珠中透露出一股凶光。但它没办法做些什么,只能承担起自己作为玩偶的职责来。
朗尼的长腿拖曳过榻榻米,发出沙沙的扫地般的声响来。羂索终于施舍给这间宅邸的主人一个眼神,他礼貌地微笑道,询问道:“怎么了?”
野梅眉眼间的呆滞化解了少许,他捂着右侧前额,向医师寻求着帮助。
“我听到很多声音……”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大人的声音,小孩的声音,还有并非人类能够发出的嘶吼声与惨叫声。说话间,他的眉心皱出了几条山路,可医师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啊,恐怕是因为你被你的父母诅咒了吧。”羂索能够看见两条人形的黑影盘旋在周边,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宅邸的时候也感受到了这两个东西的气息,只不过如今已经变得明显,肉眼便足以窥见它们浅显的五官。
也许是爱,也许是怨恨,人死前放不下的记忆与故事会化作诅咒缠绕在相关人的身上,当它们的怨念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深刻的时候,它们的形状也会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为什么?”野梅箍紧着朗尼的腹部,他回忆起了那个朦胧的夜晚。他好像生病了,得去医院看医生才行,可是秀介并没有带他走,反而把一家三口都关在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