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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老板将他那慈爱的眉毛往上挑,一边检查下首曲目,一边说:「我看多了,高手都不轻易下场。」他瞄睨了她一眼:「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高手。」

是外貌的假象吧!祥浩捧装满红茶的纸杯,看二三十对醉在舞池的男男女女。是音乐催化跳舞的情绪,音符从指间、发间滑过。第二支曲子也是华尔滋,部分男同学重新邀舞伴,有人过来邀祥浩,祥浩以不会跳为由,拒绝他的邀请。她又添了一杯红茶。大多数人跳不出华尔滋优雅的旋转,那需要相当的默契,他们以僵硬的步伐做身体的摇晃。

第三支舞是快舞,是当时正红电影〈闪舞〉的主题曲,曲调初起,方才没跳慢舞的也似流萤扑蛾般的全下到舞池了。如珍舞到祥浩身边说:「你下来,跟我跳。」

祥浩没有动,如珍像只蝴蝶般飞着脚步和她的舞伴绕场跳到别的角落去。祥浩一只手抵在柜台上,支着下巴,在幽暗的灯光下,她的脚跟着音乐的节奏打拍子,目光注意舞者的舞步,没有一定的章法,只要跟上四拍的节奏,人就在音乐里流动。到第四支快舞响起,从靠近店门的那团阴暗角落舞出了一团结实的影子,他旋转身子,一只手伸向头顶,一只手摆在肩膀齐高的地方往前伸,两手配合身子的摆动,不断在头部上下做交换,在空中画出柔软的弧线。在重音的音节,他一脚旋转,一脚悬空踢起,遒劲有力,低音处,身体如水流。他在舞池中独舞,一霎时,整个舞池似乎都属于他,他成为焦点,闪烁的灿烂灯影,成为累赘。那舞姿有别于其他人的身体节奏,大多数人跳得随心所欲,只是从他人那里学来或自创了一些轻易的舞步以求跟上节奏罢了,而这独舞者的肌肉是受过训练的肌肉,舞步是受过训练的舞步,他与这小小的舞池和人群扞格不入。

祥浩耳里只听到这音乐,眼里只剩这个人。四周的灯光,全为他而亮。

凝炼沉醉的时刻永远短暂。音乐停了。那善舞的结实身影突然不知退到哪个角落。场中有稀落的鼓掌赞美声。在等待音乐的短暂空档。交谈声、喝饮料的声音、纸杯丢到垃圾桶的声音。舞池绚丽的流灯缓缓转动。音乐再起。

是支悦耳、慢节奏的舞曲,梦十七洗发精广告的主题曲。飘散着发香的舞池。

一对对俪影滑向舞池。

祥浩握着半杯残余的红茶。

方才那位独舞的男孩走到她身边。

男孩问她:「愿意与我共舞吗?」

她说:「我不会跳舞。」

「我会带你,只要有开始,就可以跳下去。」

男孩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伸向她,她攀向他的手。舞曲厮磨耳际,灯光绚丽流烁,脚步随音乐划开,流荡的片刻,流荡的人生,如梦、如幻,她彷若要走向一个迷离的所在,内心被那未知的乐曲和舞步激起了探索舞之乐趣的欲望。

4

校园顷刻间涌进了成群的年轻人,无论上课或下课时间,穿梭于校内两大主要道路的学生人群不断,道旁绿树与蓝天交相映,山岗上视野无所遮蔽,学生似乎在这无所阻碍的空气里舒展了身体,洋溢着灵动的青春气息。

拿着球拍的学生去打球,挟著书本的学生在教室与图书馆间进出,还有成群散步的,往校外小店聚集谈天。美好的一天也是新鲜的一天,过了漫长的暑假后,功课再差的学生也对校园留恋了起来。

祥浩和她的新同学在这清新活泼的气氛里展开了为人生做准备的功课,英文系在文学院,洋教授与许多叫唤着英文名字的学生把系办公室与敦室之间的通道地板踏得十分光亮水滑,留洋回来的教授,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无可避免的,在那通道里留下英文的交谈声;公布栏上,有半数以上的告示以英文书写:视听教室大张旗鼓陈列成排的视听设备,供学生训练听力。祥浩一遍遍经过通道,经过教授研究室,经过学生离去后的冷静空荡的教室,既有置身异国情调的兴奋之情,又有无所适从的茫然。进来英文系是随波逐流,乙组的第一选择,大家都说占着外文的优势,将来找工作方便。而她在选志愿以前,除了知道考上大学的重要外,读什么系成了次要的问题。她暂时的没有目的,没有目标。大一的课程,共同科目居多,经常和别班一起上课,整个教室沉沉压着满满的学生,同学上课来,下课钟声一响就走,在开学之初,空有学习的气氛,人情倒淡薄。她没课就往图书馆去。时间极易流逝,她把空闲的时间拿来看书。对她而言,一本书代表的不是大学生的价值,而是金钱价值,为了不浪费购书的一分一毫,把书翻烂也在所不惜。

和她友谊关系较深的,反倒是同室日夜相处的如珍了。如珍读中文系二年级,跟她抱怨,中文系的女生大都太安静,她四处跳舞玩耍,成了班上的异数,她们以非我族类的眼光看待她。那些将诗词文学当座右铭般成天抱着的同学正逐日散发古典气息时,她因为贪玩而渐渐洋溢着新潮的现代感。她说:「为什么我非得看起来像中文系,我读诗读文该跟我的外表有关系吗?」她手上拿着大开本厚实的〈文选〉,和她脸上活泼机伶的气质柏较,那书显得暮气沉沉,可她专心起来,在书桌前埋在书页里,头也不抬,一旦抬起头,又似反叛著书的年代,满脑子舞会和玩耍的念头。她说着那些不满的话时,眼底流露的不满正彰示着她对那个环境的不以为然和叛逆。

「你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你?」祥浩问她。

「我喜欢用我自己的方式,不喜欢人家把什么都定了型。」

如珍没有太多束缚,她在室内经常不穿胸衣,让薄薄的棉衫贴吻柔软的胸部。她常去阿良那里,阿良住在侧门外的套房,室内有冷气,她去吹冷气。阿良的父亲在证券行当经理,他从小和财富一起在父亲的掌中长大。但她不在冷气房里过夜。

周末下午,如珍又去吹冷气了。九月白天酷热仍不去,祥浩想起祥春流汗的工作身影。她一刻不能等的下山搭火车往台北。上下山的学生,短衣短裙短裤,暴露于阳光下的皮肤,仍闪着反光的汗水。她原以为台北的夏天,不像南部家乡那般灼热,怎知那挟着湿气的闷热如此令人难耐。她脑中也闪现母亲长期曝晒在阳光下略显粗糙的容颜,总是和祥春的容颜不可分的同时浮现。

匆匆买了车票,赶上正要鸣笛的火车。几天前才从这条轨道来到小镇,如今又沿这条轨道行向繁华都市。几天来,生命像换了全新的一页,全新的面孔,她是离巢的飞鸟,看到天空的宽广,享受没有约束的自由自在。可她心里一直有个阴影,以为日子不是这种过法,一定有个目标,有个所在。但她一时寻找不着。坐在车厢里,任皮肤闷出汗来,又任灌入车窗的风晾干汗湿。沿河行到密集市街,山河即遗落,她是为找祥春来的,祥春在攘攘红尘里。

祥春退伍时,她正在过高三寒假,她应付联考与应付生活的能力在逐日减退。每天盼望着祥春回来,为家里带来刺激,以对抗日子的了无生气和慌张。

祥春进门,他们兄妹几乎相拥的时刻,客厅神龛后的小隔间传出喧闹的声音,父亲的声音带着得意炫耀的意味飘过来,说:「祥春回来了!我家大汉的回来了啦!」

「要回来给你生金蛋了。」麻将搓牌声起。

几名男人轮番从后间探过身子往客厅望,祥春的眼睛落在迷茫的烟雾间,疑问的眼光一点一点暗淡。

他越过神龛到后间,父亲坐在最里面,无法探身看他,他走来适与父亲正面相迎。父亲锐利的眼神使他浑身不自在,他喊了声:「爸爸,我回来了。」父亲坐在牌桌间因瘦削而显得矮小。

赌牌的人掷了骰子开始另一新局,父亲没有离开牌桌的打算。

牌桌上有人说:「后生当完兵了,好娶某生子,你就可以当阿公了。」一桌子嬉闹。

祥春欲往二楼去,父亲在牌桌间重重掷出一张牌,喊住了祥春,斥喝他不懂礼貌,不懂招待他的客人。他从牌桌站起来,一拐一拐走到神龛那里又绕回来。祥春看到他两只脚有些微的不平衡。在场的人都看到了。那是一场车祸,使父亲受了一些身体上的折磨。父亲用那只受伤的脚,在混乱的牌桌前行走。祥春站在那里,父子无语。在那混乱着外人的场合。

祥春跟随旧日老板去台北就业时,像壮士断腕,没有告别,但谁都知道他终要北上,谁都知道他从小就痛恨麻将声,因为他常去麻将间找沉迷其间的父亲,忍受着赌牌人的谩骂与荒怠。他在车站打了一通电话回来。只有一通。母亲接到了那通电话。一家人,为了祥春的北上,说不上沉重或愉快,那变成生活的抉择,每个人都要做的抉择。

但她无法忘记祥春眼中逐渐失去的光彩。

在台北车站转搭了一班公交车,车在街上转了几个弯,乘客上车、下车。公交车每次起动,排烟管就拖了一条长长的烟尾巴,她站在车上可以看见,这是台北,带着一点污脏、混浊的空气,使人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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