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仑中文网

北仑中文网>橄榄树简谱 > 第30章(第1页)

第30章(第1页)

一阵沉默后,晋思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国度飘过来,让她觉得像梦一样,「不想回来,我希望去很远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她透过路灯的光辉去看月亮,月亮遥远的在天一方静看一切,人间总有悲欢离合、曲终人散之时,月可以恒冷无情,可人是有感情运作的,她怎堪听他那似决绝的声音在久别重逢后又说离别。是什么理由让他对这块土地毫无眷恋?

「你对自己成长的地方没有一丝感情?」

他的手从她的腰抽离了,似有情若无意的,他双手靠在膝上,注视远远的对岸,神情变得十分严肃而镇定。也许是那月光感染了他,也许是他早就想找个人当宣泄的出口。他像赤裸裸的把自己呈现在她面前。

「我爸妈很早以前就分居了,我妈带着四个孩子自立门户,我爸定期接济我们,在大二以前我活得还算自在,可是升大二那年,我妈终于藏不住秘密,告诉我,我的干爸就是我的生父,我的人生就有了大逆转。当你发现从小和你一起打打闹闹长大的兄姐原来只是你的同母异父手足时,好像自己突然之间和他们很不一样,距离变得好大,我才了解为什么从小我的干爸来看我,总是为我带来一大堆玩具。他很有钱,我妈揭穿我的身份是为了我将来可以在生父那里拿到好处,可是我不要,我要自己来。生命有很多时候是孤独的,尤其是身世被蒙骗了这么多年,揭开的那刻,我才知道,自己孤独了这么久。也很奇怪,从此我就向往孤独了。我想走得远远,离开欺骗了我二十年的这层关系,我相信有一个更好的地方可以使我安居下来,可是我得克服对我妈妈的牵挂。」

「所以,只有亲情能留住你?」

「为什么要留?我相信情感即使有困扰,人最后都会走自己的路。」

他似乎已做了决定,那么自己在这里自作多情又是何苦,他已经决定远离家园,带着浪漫的期待去寻找梦中更美更好的橄榄树了。留下来的,是孤单的人。人都要学会和孤独相处,习于孤独就比较能承受寂寞。晋思的将来不会有她,她的将来又会是什么?

这一夜,她开始感到慌乱,她寻到的这片云还要飘得更远。只要有个目标在那里,将来似乎是可以期待的,可是在她此刻看来,未来的变数太多,能把握的只有现在,只有现在这个人才是在她眼前的。

可是,他说他要走了。他站起来,她坐在台阶上不动,他又坐下来。挨近她,轻轻问,声音如抖颤:「为什么不走?」

「相逢不必忙归去,明日黄花蝶也愁。」

他揽住了她,两个人的温热与注视使对岸山上人家的灯火显得黯淡。晋思说:「到我家去。」

她有些犹疑。

「我妈不在,我们可以一整夜聊下去。」

祥浩回宿舍给未归的如珍留了字条,说到同学家住一夜。他们到山下搭车,往北投,他家在北投,他带她去他家了,而她只是不想让他那么早离开。

他家在小山坡上,他们在繁闹的街道下车,晋思走入炸鸡店买了一只温热的炸鸡和几罐飮料,穿过大街往他家的长巷走去。越往上走越安静,夜沉了,城市在打烊,沿巷两家温泉旅馆,门口挂着红灯,门内幽暗。晋思说:「我每次从这里经过,总想起『灯红酒绿』这句话,可是始终不解什么是『酒绿』。」

「古人酿酒,新酒上面浮着的是绿渣,还来不及让酒放陈,就得打开新酒喝,绿渣还在,因此称酒绿,那也表示酒家门庭若市。人说北投是风化区,我这一条街走来,已见了两家幽幽暗暗的旅馆,真是开了眼界。」

晋思没说什么,抱了那袋温热的炸鸡往上走,停在一排簇新的公寓前才说:「很不幸让你认为这里是风化区。这房子是两年前我干爸买给我妈的,我们孩子都搬出去住了,只有我妈妈住这里,她也老是不在。」

「她去哪里?」进屋后,祥浩问,她总要问出一个结果,心里才放心。

「去我外婆家,在三重。」

祥浩瞥见主卧室里挂着一件长睡袍,艳红华丽,他妈妈摆在门口的拖鞋也是镶金包银的,使她想起刚才长巷那两家旅馆。可是她静默看着屋里的一尘不染,看着晋思扭开电视,将炸鸡放在盘子上,戴上透明的塑胶手套撕扯鸡肉,一块一块的递给她。刚才在舞会上消耗的体力使她感到了饥饿,她坐在他身边,对着电视,两人啃咬着那只鸡,这个家顷刻间完全的属于他们,晋思又去冰箱拿了苹果,替她削皮后,递给她,说:「我对你比对我妈好,我从来也没为她削过苹果。」她以为他油腔滑调,但她喜欢他这点,使生活变得轻盈。他把电视关掉,剩下两人的谈话声,剩下两人吃东西的声音。

他走到阳台,叫她出来看,看天上的星星,山腰上,稀星伴月,在市嚣凡尘沉静后,抬头能望见几颗星子也弥足珍贵。祥浩靠着阳台探看,山风转凉。她的耳后有一丝鼻息的温热,她喜欢这个爱看星星的男子,喜欢他在她耳后的亲吻,湿润、柔软,他的唇啊,怎柔得像温暖的海洋,使她深陷悠游。他两只手擐抱她的腰、她的肩,她松软、神驰,在海的流域,不需力气,她再也站不住,整个人倒在他身上。他搂着她,进到屋内,进到浴室,浴室的水哗啦啦响。她坐在浴缸的边缘,看着晋思一件件褪去衣服,站在莲蓬头底下冲澡,他善于舞蹈的肌肉,紧实的臀部,水滴滑过,他在等待她。溅飞的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她的头发。她看见赤裸的他,以及他那亢奋的性器。

逃避已太迟。他们互相搓洗肌肤,从滑溜的香皂泡沫探索彼此的身体。她曾经在他小镇的浴室里幻想着他洗澡的样子,而今他们在同一个莲蓬头下柔情缱绻。他用毛巾包起她,吹她的发。她问:「下大雨那晚,你也吹我的发,为什么突然放下吹风机,到隔壁去借房间?」

「我那晚看到你的眼好纯净,我不敢冒犯……我觉得我不配。事实上,我多希望有这天。」

他又抱她,两人赤身裸体,在他的单人床上挤挨着。他亲她的唇角、她的腮边、她的眼窝,轻柔的、湿润的唇吻遍了她的脸,最后回到她的唇上,热流冲激两个年轻的身体,无可克制的欲火无边无际蔓延,在激情的一刻,她竟能问他:「你曾有过经验吗?」晋思亲着她的脖项说:「有,在小镇,你在台上唱〈橄榄树〉那晚,我看见你在登山社那位老兄怀里,我很忌妒,就到山下去,那里茶室很多,有了一次经验,可是也不怎么样。」

字字句句祥浩听得很清楚,但她更清楚,她要这个人是可以完全不顾虑他的过去,她抚摸他的头发,以嘉奖他的诚实。「看来我们真是误会了。」

「不要说话。」他说。

「好痛。」她说。可是她很安心,因为两人笨拙的动作,都证明了彼此的缺乏经验。

那一夜特别长,他们从尝试里找到合而为一的节奏,他们沉湎在那节奏里,两个身躯紧紧相拥,仿佛怕这相处的机会一旦失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22

然后,日子潜藏了浮动与不安。

整个暑假,她镇日困守在家里,哪里也不想去。初回家时,父母亲都对她突然不再去餐厅演唱感到纳闷,他们不知道她那一场惊吓,不知道那一场兽性的暴力。但他们都因她不驻唱而松了一口气。父亲早说过,演唱的人在明处,听歌的人在暗处,成分不明,防不胜防。但父亲不会想到,她确曾在虎口下,母亲也不会想到,大方伯救了她。有几次,她想向弓着身子在厨房后的泥灶蒸咸糕,一点一滴耗去岁月的母亲诉说那天不幸的遭遇及大方伯的帮助,但看见母亲宁静的面容,她便知道,诉说已属多余,她不要在那平静的面容上再激起任何的不安和忧虑,母亲在她自己的营生里寻找生活节奏。那些到家里来批货的小商人,成了母亲精神最大的慰藉,她和他们聊货料,聊景气造成的货价波动。父亲好像拱手让出家的地盘让母亲接待小贩,他去外头玩牌,而母亲可以无视于他在这个家的似有若无。祥浩问,你不怕他有一天死在外头就不回来了吗?母亲说,到了这年纪,谁也管不了谁,由他去。祥浩不知道母亲对父亲是纵容还是放弃,母亲似乎只对烟雾袅绕的蒸灶投以无比的热情,她在那里找到生活的寄托与乐趣。

有一天,母亲接了一通电话后,就坐在烈火熊熊的灶前低头饮泣。那是祥春打回来,在暑热的天气里报告说他考上了夜大。在母亲的所有孩子里,母亲认为祥春最贴心,她始终为了祥春提早离开学校工作赚钱补贴家用而觉愧对他,祥春自己努力半工半读考夜大给她更大的愧疚感,因为她没帮上祥春的忙,祥春的成就都是自己奋斗来的。但她的眼泪是骄傲的眼泪。祥浩坐在门边看她哭,看那骄傲、欣喜、愧疚交缠的泪水把妇人的脸透显出隐藏了许久的沧桑。她用整个胸膛贴着母亲的脸,她不忍心看,那是张在她小时候的记忆里重复出现的沧桑面容。();

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