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亦琦本想宣扬一番职业无高低贵贱之分、人人平等的思想,可转念一想,周墨是个生活在一千年前、饱读圣贤书的举人,恐怕难以理解和接受,便打消了说教的念头。既然无法晓之以理,那就动之以情吧:“周先生,倘若有得选,那些青楼姑娘们又怎会愿意卖笑为生呢?都是命苦之人,何必互相为难呢?”
果然,此话一出,周墨满脸羞愧,对着张亦琦深深行了一大礼:“姑娘所言极是,在下惭愧不如。”
张亦琦暗自叹气,周墨这人本质不坏,就是太过迂腐古板。
“张姑娘。”周墨犹豫片刻,开口道,“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能否请姑娘去我家看看我母亲?在下实在囊中羞涩,请不起医馆里的大夫。”说完,周墨的脸涨得通红,满是窘迫与无奈。
实在是难为他了,若不是被生活逼到绝境,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会如此低声下气地开口求助。
“可以的。”张亦琦爽快地答应了。
周家距离此处不远,张亦琦和周墨来到周家时,周母正在院中洗衣。周墨见状,急忙快步上前,将母亲搀扶起来,语气中带着埋怨:“娘,您还没好全呢,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犯病的吗?”
周母笑着说:“娘知道儿孝顺,我已经好多了。听说春闱的告示已经出来了,你也该收摊全心备考了。”
周墨轻描淡写地打断她:“娘,我这次不考了。”
周母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大惊失色道:“这是为何?是不是我和你妹妹拖累你了,我们真是没用啊。”说着,周母便放声大哭起来,一旁帮忙的周家女儿也跟着哭了起来:“儿啊,娘对不起你啊,是我们拖累你啊。”
“娘!”周墨情绪也有些激动,眼眶泛红,“你们不要这样。”
一旁的张亦琦看着这令人压抑的“母慈子孝”场景,不禁对周墨心生同情。周母哪里是真的愧疚,分明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周墨感到愧疚。
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周母又开始喘不过气来。张亦琦赶忙上前安抚。
“娘,这就是上次救您的大夫。”周墨感激地介绍道,“我这次请她过来给您复诊。”
周母这才注意到张亦琦,惊讶道:“大夫居然是个姑娘家。”紧接着,话锋一转,“诊费贵吗?我好得很呢,不用复诊。”
“周夫人。”张亦琦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周先生之前帮了我大忙,这次不要钱的。”
说罢,她给周母做了一个简单的查体,说道:“还要继续服药,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但千万不要做这种体力活,也不要情绪激动。”
“多谢!”周母连忙道谢。
周墨出门送张亦琦,一脸歉意:“刚刚让你见笑了。”
“还好还好,人间百态罢了。”张亦琦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若我是你,还是会排除万难参加这次春闱。”
周墨语气平淡,带着一丝无奈:“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次春闱必定会再次落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愚蠢的。”
原来,害怕失败才是他不愿参加考试的真正原因。
“周先生。”张亦琦微笑着问道,“冒昧问一下,你今年贵庚几何?”
“二十又一。”
“那就是十八岁参加春闱,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你已经从童生考到秀才,再到举人。”张亦琦心中暗自盘算。
“我十二岁考中秀才,十五岁考中举人,只是之后便再无进展。”
古人科举之路艰难坎坷,范进中举甚至都激动得疯了,而周墨十二岁就成为秀才,十五岁中举人,妥妥的天才少年,就这履历,足以吹嘘一辈子。
张亦琦的弟弟张山今年十岁,连个童生都还不是。可周墨仅仅失败了一次,就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这一点张亦琦感同身受:“我明白,像我们这种人,性格使然,一百次的成功也抵消不了一次失败带来的沮丧和自我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