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亦琦看着眼前的夫君,心中泛起一丝酸涩。这些日子,从何云天打听来的消息里,她已然知晓京城里发生的诸多变故。桩桩件件都足以搅动风云。可眼前这人,却依旧如往常般从容,仿佛天大的事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这位新婚夫君日日不着家,我可不得去看看到底外面是什么把他勾住了吗!”她佯装嗔怒,眼中却藏不住关切。
萧翌唇角微扬,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走吧,我陪你一起进宫。”
图穷匕见(四)
马车缓缓驶出王府,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张亦琦靠在萧翌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终于问出心中疑惑:“你为何要亲自来接我?在宫里等着不就好了?”
萧翌沉默片刻,抬手轻轻捋顺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我这几日去了一趟益州,今早刚回来。”
“益州?”张亦琦猛地坐直身子,杏眼圆睁,“难道益州也混进了吐蕃细作?”
萧翌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方阴云密布的天空:“不是细作,是吐蕃的士兵。”
“什么?!”张亦琦倒吸一口冷气,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吐蕃的兵怎么会到益州?”
萧翌的指尖轻轻敲打着车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有人故意放行,自然畅通无阻。”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张亦琦的声音微微颤抖,抓住萧翌衣袖的手指关节泛白。
萧翌将她重新揽入怀中,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语气沉稳而坚定:“吐蕃一直对我大齐虎视眈眈,玉门关防线不能动,但我已秘密调回部分漠北驻军。等他们一到,便可将益州围个水泄不通,来个关门打狗。”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张亦琦望着萧翌坚毅的侧脸,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消散。
深秋的皇城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琉璃瓦上凝结的露珠折射着日光。张亦琦与萧翌并肩走在汉白玉石阶上,衣袂在穿堂风中轻轻飘动。延寿宫前的铜鹤香炉青烟袅袅,檀香混着寒意扑面而来,廊下的宫灯在晨雾里晕染出朦胧的光晕。
太皇太后听闻二人到来,立刻遣人去唤长宁。消息传到撷芳殿时,长宁正对着铜镜簪花。听到“张亦琦进宫”几个字,手中的银簪“当啷”一声掉在妆奁里。她顾不上整理凌乱的发饰,提起裙摆便往延寿宫跑去,绣着芍药的裙裾扫过满地金黄的银杏叶,惊起几只栖息的麻雀。她本来能说话的人就不多,自从宋婉瑜被送出京城后,她就格外依赖张亦琦。没想到张亦琦与萧翌大婚后,都不怎么来宫里了,她又变成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晨光斜照在太液池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长宁跑得气喘吁吁,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她满心只想着快点见到张亦琦,全然没注意到前方光滑的青石板上覆着层薄霜。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向前栽去,惊呼声划破寂静的晨空。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闪过。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她的腰肢,带着异域气息的皮革护手擦过她纤细的腰际。长宁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眼眸——眼前的男子发辫垂肩,身着藏青色窄袖胡服,腰间弯刀的银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公主小心。”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异域腔调,却吐字清晰。
长宁猛地后退半步,杏眼圆睁,一手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突厥人!你怎么会在皇宫?”她警惕地扫视四周,发现这个男子身后竟没有任何侍卫随从,心中的戒备更甚。
男子单膝跪地行了个异域礼节,起身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在下阿史力,母亲是太皇太后的义女,先帝亲封的明华公主。二十年前远嫁突厥,算起来,我该唤太皇太后一声外祖母。”他说话时,发辫上的银铃铛随着动作轻响,“此番进宫,特来告知外祖母,母亲在突厥一切安好,不日我便启程返回。”
长宁微微一怔。明华公主的故事她虽未亲历,却也听过许多次。当年齐军战败,皇室无适龄公主和亲,太皇太后从宫女中择了个伶俐的收为义女,赐下凤冠霞帔送往突厥。此刻眼前这个男子俊朗的面容上,依稀能窥见几分中原女子的温婉。
“你如何知道我是公主?”长宁突然眯起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鎏金香囊。
阿史力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外祖母寿辰那日,公主的琵琶表演令人难忘。”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长宁微微发白的指节上,“尤其是与真正乐师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