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与澄控制不住滋生的怒气,“咔嚓”一声,手中的茶盏竟然被他捏碎了。
滚烫的茶水漏在手上,他皮糙肉厚的没感到疼痛,神态自若地让宫人给他换了盏茶。
要是黄铜酒爵,也会被他攥变形的。
“主公……”薛粲划过不好的预感,担心地肖与澄擦拭着身上的茶渍,递过去不安的眼神。
“小事一桩,军师不必介怀。”
话虽如此,薛粲的直觉告诉他,肖与澄从淮阳回来后,变了很多。
肖与澄是豪放张扬的,若非皇室在头上压制,定然是能一统天下、结束乱世的一代英雄,所到之处,豪强、望族无不被他折服,按以往的情形,肖与澄该是对酒当歌恣意笑谈才对,甚至是去压皇家威风,而非郁郁坐着,不苟言笑。
问题出在哪儿?
薛粲急得无心宴饮,最后顺着肖与澄的目光望见了国色芳华的长公主,“咯噔”感知到了某种情愫,不知是福是祸。
临近开宴,裴珩才与太后到场,接受百官恭贺,从容落座。
仅是几个月的时间,少年帝王脱胎换骨,有大权在握沉着冷静的气度,令肖与澄不适地皱眉,他原想迅速控制皇帝的,看来这个打算无法顺利实现。
裴珩在御书房时,听到宫人来禀,长公主携驸马接受赞誉,揽了群臣对肖与澄的恭维,目的达成,裴珩大感快慰。
“众位爱卿,不必执虚礼,能有大司空这般豪杰,是社稷大幸。”裴珩讲了些虚情假意的场面话,带头给肖与澄敬酒。
肖与澄面不改色地应了,一饮而尽。
谁料裴珩很快话头一转,夸赞起了别人:
“近日,驸马兢兢业业办案,克己奉公,一锅端了朝廷蛀虫,真乃为国尽忠的良辰!驸马在大理寺的官位做到头了,看来,不日朕要给驸马封侯赐爵了!肖家,果然满门忠烈,有你们‘二肖’在,朕很是放心。”
由此,众人心里有了谱,皇帝名义上是给大司空庆功,实际还是玩弄制衡之术,“二肖”并立,牵制住肖与澄的权势兵权罢了。
僵硬了一瞬,裴昭樱和肖泊对望一眼,携手谢恩。
裴昭樱晓得,这不是裴珩在抬举肖泊,是扶持起肖泊让他对抗肖与澄罢了。
那往后,肖泊还要受到多少肖与澄一党的攻讦为难?
裴昭樱在肖泊面前小心掩饰着酸楚,肖泊答应过她,会想到法子激流勇退和她过平静安稳的生活,她信他,眼下的水深火热一定只是暂时的,可她忍不住心里嘀咕着埋怨裴珩。
何苦要将她和她的丈夫全部拖下水?
她受了抬举供奉,就该被他们利用榨干每一滴骨血吗?
她想要一点真实的温暖,只有肖泊能给,皇帝母子,每次在她渴盼温情之时,只会奉上虚伪的鳄鱼的眼泪,就算有一天她为了保护裴珩而死,他们也只会庆幸死的不是裴珩吧?会为她心疼流下一滴真情实感的泪珠吗?
小时候,裴珩明明那么可爱的……看着有病弱的气息,四肢瘦弱纤细,脸颊圆滚滚的,同样是宫廷里没被留意到的旁支孩子,受了下人苛待,所以眸中总包裹着小鹿一般的惊恐。
以前裴昭樱和裴珩碰头的机会不多,每次见了,都要教裴珩几招强身健体的功夫,或者带他爬树锻炼身体,希望他能长得壮实些,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不再受人保护。
长大了,裴珩被推上帝位……母子联合,于裴昭樱待嫁时期,联手在她养身体的汤药中下了阻滞血脉运行的良药。
裴昭樱悲凉地闭上了双目,不想看到裴珩玩弄权术时脸上盛着何种表情。
恩义错付,她现下唯一的热源,是肖泊的手心。
肖泊掐了掐她的手,眨了眨眼。
永远不要离开他
裴昭樱明白,肖泊的意思是,总有一日,他们不会再被尔虞我诈的争斗裹挟。
肖泊会给她带来真正的自由。
于是,无视掉人群各怀心思的审视观察,裴昭樱带着他们交握的手晃呀晃,扬起最纯粹无害的笑脸,弯着眉眼,眸光晶莹灿烂得仿佛容纳了一整个生机勃发的夏日。
“夫君,孤想吃那道熟醉虾。”
她大大方方地使唤肖泊,口吻粘腻,语调婉转。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次,不是在肖泊想尽办法诱导她开口叫“夫君”才吐出的这个最亲密的称呼……当众,那么自然地,开口唤夫君。
肖泊被惊到,脑袋里有成堆的火药瞬间爆炸,轰碎了他的理智。
他腕子一抖,差点没拿住象牙箸。
耳朵不敢相信,所以他迷迷糊糊得连裴昭樱说话的内容都没记得住,注意力全被前头那道称呼略夺去了,显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