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终究没能明白容钧摆弄的“戏
”字是何意思。装病?长公主这么多眼线之下,根本躲不掉。
反正已偷偷将容悦送走。梁妍很安心了。这辈子过得很好,除了没有跟阿悦姐姐见面、说说体己话,她很知足了。
她一向不喜食苦,不喜欢酒的涩味,想了想便拾起白绫,往房梁上一挂。月光泻下来,像极了一条光滑的白绫。
梁妍死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
容钧也死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
妍妍那晚是残缺的半轮月,而他的这一晚,是满月。
容箐终于寻到了回家的路。不像小时候那般呆,而是伶俐聪慧,会识字读诗。她说:“我记得阿娘爱喝白茶。”
容钧欣慰地笑了,心想,妍妍你听到了吗,阿青什么都没忘记。
他笑着喝下那杯白茶,却见容箐变了神色:“魏氏从来不会原谅背叛者。”说罢,如同一只灵巧的松鼠,跃上房檐,顺着一路的树梢消失了。
容钧吐着血,跌跌撞撞走到别院中央,听到周围的太监们叽叽喳喳道:“快传御医!”
容钧倒在后花园中央,映入眼帘的正是一轮满月,快中秋了,月亮又大又圆。
他忽然想,妍妍也是在有月亮的夜晚离开的。这么想着,他便不觉得孤寂。
孤家寡人当了太久。
他疲惫地招来总管太监:“一杯鹤顶红,赐死后宫的那个毒妇。”
“是!”总管太监一向揣摩圣意,知道容钧口中的毒妇,指的是前朝长平长公主,也是当今太子的亲生母亲。
“不,一杯毒酒太便宜她了。活埋吧,就葬真的皇陵边。”
“是!”
“慢着,跟那个毒妇说。”容钧嘴里全是血,仍是执拗道:“她以为当今太子和安宁公主都是她的一双儿女?跟她讲明白,那不过是朕捡来的弃婴。她与朕的亲生骨血,很早很早,便在出生的时候因一杯毒酒,七窍流血而亡。跟公主殿下,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太监极力忍住不流露出惊诧之色,颔首道:“是!”
“痛快!就是这么痛快!魏氏的血,早就没了!”容钧一边骂,一边吐血,最后哭得满面泪痕。
风忽然很静。
好像这么多年的仇恨,就在那一刻消解了一般。
很多年里,容钧想不通为何那一夜,妍妍没有喝那一杯他做了手脚的毒酒。
明明他用力地比划着,要她喝那杯酒,然后她便会“假死”。他会护她周全。他甚至还拿出了他们之间常用的铜牌,“戏”。
这是一场戏。
妍妍听不见,也看不懂。
她挂在那条白绫上,而那条白绫一直挂在他心口。
容钧仰躺在石板上,视野中的满月边缘似乎升起了一层雾,一点也不圆了。
重影叠重影。
连满月都看不清了,怎么看得清他比划的手势?
那一刻,也许她什么也不想看懂了。
就像这一刻,他只想再看看她。
很多年前,少年在山中胆大道:“我只想见你。”
而今,垂垂老矣的帝王也别无所求。
真好,这一夜是满月。容钧忽然开心起来,这是团圆的意思,他要见到妍妍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
樱桃花瓣被风吹落,轻轻盖在帝王疲惫的眼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