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又道:“您与顾三金兑换的黄金也已入国库……崔前已派了小厮,将等额的银票送到顾三金那里去了。”
“河道兴修,正缺银两。”她话锋一转,眉目间带着一点轻松与算计的笑意:“《昭明旧事》第三卷也该出版了,这一卷标价比第二卷贵了整整百文。”
容悦闻言,咧嘴竖起大拇指:“阿姐,你真会捞钱!”
怀晴轻轻扶额,正欲调笑几句,却觉袖中一物异动。
是一封信笺。
纸是熟悉的雪笺,金丝细勾,字迹娟秀,仍是如梦的手笔。
只是这封信来的方式却极不寻常——一个仆妇趁人不备悄悄奉上,神色紧张,仿佛怕被人察觉。这非但不像旧日如梦传信的风格,反倒像是——临急之举。
她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指尖一紧,展开信笺。只是短短几行字,她一字一顿地看完,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连眼神都无法移动分毫。
“怎么了,阿姐?”
“乌江正是天麻缘起之地。”
“他们要在乌江,再造天麻——此番天麻,无药可医。”
君子一诺风起渡口
因若羌使团一事,裴绰下令,所有进出京都的路口都加重了哨守。加之所有玄女庙的地下通道被堵死,严防死守,七日过后,竟没有如容悦所言的“天麻重现”。
容悦也觉纳闷儿,直至收到如梦的信笺,才恍然:原来金光明社是要憋大招了。
“这嘉祥,是非去不可了。”怀晴道。
裴渊下葬次日,怀晴便与崔氏说了回嘉祥一事,借口以“将裴渊的灵牌带回宗祠”。崔氏一愣,嚎啕大哭:“好孩子……好孩子,你对他情深至此,我从前真……”
因沿路颠簸,且危险丛丛,怀晴将慧宝托付
给崔氏。崔氏刚失去继子,本觉孤凄,有慧宝相伴,心里会觉得稍微安慰些。及至葬礼后第四日,怀晴便收拾好细软,与容悦、红灯、顾三金一行人南下。
陆九龄恢复清醒,戴了个白面具,装作怀晴的幕僚,混入车队中。慕宁落崖之地亦离乌江不远,他想去看看。
刚出京都,忽有一道白影,自林间掠出,身轻如燕,衣袂翻飞,转瞬便落于马车之顶。怀晴掀帘一看,竟是沈磐。
沈磐的银面具闪着一层光,“陛下派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别以为,你我的恩怨已烟消云散。你我,此后再算。”
“好,半年后来算。”怀晴微微一笑。沉烟之毒,半年后便会彻底侵入肺腑,倒是若她还能活着,必将身上所有恩仇都清算干净。
沈磐怔了一瞬,仿佛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痛快。
他微微别开头,语气淡得几不可闻:“……嗯。”
午时,山路弯弯,车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就地歇息,扎锅生火。容悦三两步钻入林中,去采些野菜与果子,不多时已不见踪影,怀晴身边难得清静了些。
沈磐踱步而来,走得很慢,像是在斟酌什么,最终站在她身前,从袖中摸出一块胡饼递给她。
“先垫一垫。”他说。
怀晴怔了怔,心头忽地一动。记忆里,初见沈磐那年,他亦是这般,风尘仆仆,却将仅有的一块饼分她一半。
“怎么?心虚了,不敢接啊?”沈磐冷嗤道。
怀晴一把抢过胡饼,大口撕咬,几乎快噎住了:“这胡饼味道都没变!”
沈磐笑了:“你也没变——一样的狼吞虎咽。”
林风穿过枝桠,阳光从缝隙间洒落下来,他的银面在光影中一闪一灭,目光却不曾从她脸上移开,像是想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什么久远的、被掩埋的过往。
要说世上,怀晴对什么人心怀愧疚。沈磐,一定是首当其冲。
见沈磐笑了,怀晴高高提起的心,才轻轻落下。
远远望见容悦拎着一大兜野果而来,沈磐又板起脸,走得老远。
众人稍歇片刻,忽见远处扬起一缕尘烟,尘中马蹄如雷,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并骑两人,一黑一青两道影影绰绰。走近了才看清,竟是安宁公主与宴二。
安宁公主一身玄色男装,发辫高束,背上挂着沉沉行囊,眉眼间却藏不住怒意。宴二则穿着一袭潇洒青衫,袖口掩着手,悠哉游哉,半点行装也无。
马一停稳,安宁公主便翻身下马,几步奔到怀晴跟前,气喘吁吁地叫道:“阿姐!可算找到你们了!要不是宴二坚持说‘最好走官道’,我早就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