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箐一愣。
来人竟是当年带头欺负她们的少年。
嗬。不打不相识。
傅况一见到嗔怒的两人,脸红到耳根,奉上亲手做的灯笼:“当时,年少不知事,还望姑娘见谅……我……”
郑箐还没什么反应,梁妍倒拉着她的手,冲出银楼,坐上软轿扬长而去。回程路上,妍妍气呼呼地比手势:“我不嫁他了!他不是好人!他欺负过阿悦姐姐……”
郑箐笑得直不起腰。心想,妍妍真好。
梁妍从小胆怯惯了,但郑箐没想到,她们人生中的第一场波澜,却是妍妍掀起的。
灯会一别,梁妍回家后便宣布:不嫁人了,至少傅况,是绝计不嫁的。
听见女儿要悔婚,梁夫人两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商贾之家能与童试首名的的秀才联姻,算得上是高嫁了。但她知道女儿耳根子软,温言好语劝了许久,梁妍的头依旧摇得拨浪鼓一般。
甚至,妍妍开始绝食,以明其志。气得梁夫人大骂:“若不嫁傅况,便一辈子做姑子去吧……你去哪儿寻这么一桩好亲事?!”
梁妍一听,若有所思:“也可以。”
梁夫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梁妍与郑箐便打听起带发修行、了却尘缘一事,两人一拍即合:若是嫁人,两人各为人妇,一辈子难得相见,不如一起出家得了。
两人行事如风,次日起,就开始斋戒持素,焚香诵经。郑
箐还亲手雕了两支极素的蝴蝶木簪,一人一支,挽起青丝,敲响木鱼,誓要一辈子远离红尘。
梁夫人气得半死,见两人心意已决,想到两个姑娘几天没吃饭了,心一软,只得先开口回绝了傅家的婚事。至于带发修行——她想着两人还小,过两年春心萌动,自然也就愿意嫁人了。
悔婚一事,在偏僻的江南小镇传得沸沸扬扬。
直到次年春,梁家门可罗雀,谁家媒婆也不敢贸然上门来提亲。梁夫人心思淡了,逐渐对两个姑娘的管束松了不少。
那一年,郑箐十六岁,算得一手好账,常常出入布庄给掌柜们出谋划策,钻研时新的染布花色。短短一年时间,梁家布庄便开到了府城。她这般经营庶务,也是因与妍妍的约定。
若要终身不嫁,行于世间,最好得有银钱的依仗,黄白之物多多益善——这件事不容易,由她来做就好了。
梁妍身子比从前硬朗,却一直不喜见人,也就没跟着郑箐四处奔波。没了这个跟屁虫,郑箐一开始也愁眉苦脸,后来想着等布庄开到京都,可以带着妍妍一起去看繁华盛景,便振奋起来。
那段时日,郑箐披星戴月,睡梦里都是一把算盘、一本账簿,只夜里跟梁妍偶尔同睡时,能拉着手比划几句,梁妍每每也只问她累不累。
“不累。”郑箐手势都没比全乎,便睡着了,完全没注意到梁妍眉宇间的变化。
等郑箐注意到时,已经晚了。
妍妍练字时,会发痴一般凝住指尖,连墨迹晕开宣纸也没注意到,唇角泛笑、脸颊绯红。她甚至开始学刺绣,歪歪扭扭绣了一个香囊。
起初,郑箐以为香囊是送给她的,等到生辰,只收到府城里才有的青玉算盘时,郑箐皱眉了——不是亲手做的,便是俗物而已。
妍妍笑着比划“这是托掌柜的偷偷带回来的,花了我全部的体己!”
郑箐又开心起来。妍妍还是很费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