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贵的女士们,我想您最好用手帕捂住口鼻,以免第二天就病倒在床上爬不起来。”那监工得意扬扬的开着玩笑。
海瑟尔听从了他的话,从袖子里抽出一块面积较大的手帕,牢牢的绑在山根上,一个简易自制口罩勉强成型。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连冬天都看不到几次的鹅毛大雪,那其实不是雪,而是无数细小的带着绒毛的棉絮从轰鸣的纺织机上方源源不断的喷射出来,在污浊的空气中无规则的旋转翻飞。仅仅3秒后,海瑟尔身上那件法兰绒黑色长裙就沾满了密集的棉絮,它们就像活物一样粘附在一切可以触及的表面上。
“天呐,这是什么地方!”蕾娜低低的惊叹声在身后响起,随即是监工油腻的哼笑:“怎么样,有钱人们?这20便士花的值吧?我敢说二位这辈子都没看到过这样的景象。”
他不再耽搁时间,尖锐的声音刺破单调的机械声:“露西鲁尼,谁是露西鲁尼?有人找你快过来,给你一分钟时间。”
没有人答话,面前能看见的那十几个工人都像是听不见话一样依旧埋头在机器上,动作快的让人看不清手势,没有人因为除自己以外的名字分心。
很快,一阵脚
步声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孩轻盈的避开排布密集的器械,从漫天飞絮中穿梭出来,是露西。
“露西,天呐,真的是你!”蕾娜再也无法保持住虚假的平静,冲上去一把将抱住她。
“蕾娜,你怎么会找到我的?”露西看起来瘦了不少,但是眼睛依然很亮,故友重逢使她异常高兴。
监工就要发火,在这里奔跑打闹无疑犯了工厂主的忌讳,要是被吃完饭回来的工厂主发现,连他都要丢工作。
海瑟尔立刻掏出50便士塞给他:“这孩子和我是同乡,难得碰见我想请她吃个饭,你看怎么样?”
监工四处望了望,迅速将钱塞进前襟内袋里:“那是要好好叙叙旧,你带她出去吧,今天她的活儿已经完成了。”
海瑟尔向他道谢,示意蕾娜带着露西赶紧往外走。直到走出了那扇大门,摘下口罩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她才觉得嗓子好了些。
露西却面不改色:“劳伦斯夫人,您回去煮点梨水,润润嗓子就好了,第一次到这里来的人都会觉得不适应的,慢慢就好了。”
海瑟尔让她赶紧上车,露西迟疑了一会儿,将外衣脱下卷起来,又大力地拍了几下衬裙,才爬上了马车找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冷风一吹,她长舒了一口气,红得不正常的脸色才慢慢恢复。
蕾娜迫不及待地问道:“露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不在朗伯恩呆着?来伦敦也不告诉我一声。”
露西看着她不加掩饰的担忧神色,叹了一口气,慢慢讲起了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
“是杰瑞他出事了。那大概是一个月前,你们刚离开没多久,我就收到了一封信,应该是那位推荐杰瑞去当兵的军官让人送回来的。”露西微微低头,窗户缝隙里吹进来的寒风,让她迷茫的脸显得模糊不清:“我当时就在想,他难道这么快就到达目的地了吗?不是说需要坐很久的船吗?果然,那封信带来了最差的消息,杰瑞不幸遇难了,或者说他消失在大海里了。”
“上帝啊。”蕾娜低呼,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靠过去握着露西的手。
露西紧了紧衣领,闷闷的咳了好一会儿:“载着他的船只在孟买港口登陆前一晚遇上了海上暴风,船上的大部分人都活下来了,但仍有不少士兵在颠簸中被甩入大海,没有人有勇气在这样的天气下去搜救。写信来的军官告诉我,经过反复确认幸存者中没有杰瑞,他还没能打上一场仗就葬身在无情的大海里。”
这样的不幸在这个时代每天都在上演,或许那些成功上岸的士兵中也有一半以上最终无法平安的回到英国。但杰瑞无疑是其中最不幸的,他心爱的未婚妻没有等到承诺和奖章,甚至连他的尸骨都没看到,他所有未酬的壮志都轻易的埋葬在大海深处。
海瑟尔想好好安慰一下露西,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不过露西看起来也并不需要任何安慰,她很快抬起头来,故作轻松的耸耸肩:“好吧,看来上帝没有站在杰瑞那边,他没有办法到伦敦来生活了,不过好在,现在我自己过来了。伦敦的风景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中心公园在早上六点之前会向平民开放,那里的树木可比朗伯恩漂亮很多。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工厂的气味实在太难闻了,我想了很多办法总是没法阻止棉絮争先恐后的挤进我的鼻子,梨水或许对喉咙有那么点用,但我的鼻子实在太痒了。”说着,她控制不住的偏头打了好大一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