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玫记得那天她刚从兼职的英语机构下班回家。天下着暴雨,像哭破了胆的孩童,无助又迷茫。
顾晓玫抖着折叠伞进家门。客厅很黑,窗帘是紧闭的,没开灯。鞋柜里没了小邓的球鞋,顾晓玫记起小邓说要去打游戏的队友家里住两天,为庆祝上一场直播参与人数空前,还叫司空婧两人别惦记他。
“啪”,顶灯开了,顾晓玫愣是被吓了一跳。原本漆黑的客厅中间坐着个人,蜷着腿,浑身湿答答的,将头埋在两腿之间,杵在成堆的包装袋上,貌似正在呜咽。
“小婧?”顾晓玫有些埋怨,“回来了怎么不开灯?你没带伞吗?身上怎么全湿了?”
司空婧像尊没有呼吸的塑像,干坐着,一动不动,没答话。
顾晓玫觉得不对劲。她换了鞋,将伞在卫生间里撑开晾着,眼神一刻不停打量着司空婧。
“说话,怎么了?”
过了半晌,一张花了妆的小脸抬起来,泪痕交错,嘴皮子也咬破了。不知是发冷还是茫然,司空婧的身上竟然在抖。
“晓玫啊,如意恐怕做不下去了,我们的资金链要断裂了——”
顾晓玫“哦”了一声,把手上的干毛巾罩在司空婧头上,开始帮“落汤鸡”擦头。
“我说的是真的!我们压的货太多了!最后一批货的尾款已经给不出来了。现在广告费越来越贵,爆款的制作周期又跟不上!晓玫,我没有在开玩笑!”
司空婧甩开顾晓玫的手,急红了眼。
“我知道啊。就这事?这不是做生意时常遇到的情况吗?”顾晓玫轻笑了一声。不带波澜的语气似镇静剂,把司空婧说禁了声。
“你看了这么多生意经,哪个创始人是一帆风顺的?哪个不是起起伏伏?”
“如果只是钱的事,那就想办法。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句话不是你常说的吗?怎么,突然来这么一下,你把自己说过的话全忘了?”
“再说了,失败怎么了?破产又怎么了?我们又不是没房子住,又不是没大米吃。大不了把所有礼服打一折出售,我们在家天天对白开水喝酱油粥。”
“别哭了,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这点事也好哭。况且,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
明明是话少的人,明明一向不善言谈,那天的顾晓玫却像吃下麦克风,持续不断地对着司空婧输出,仿佛害怕只要停下来,对方的眼泪会再次涌出来。
但顾晓玫没能如愿,听完她连珠炮似地开腔后,司空婧顿了顿,“噗嗤”一声,眼泪伴着扬起的笑意,再次决堤而来,断断续续地扯着嗓子,应了一声“好”。
情况是严峻的。
司空婧错误估算了存货走空的速度,在销售额回流的同时,与婚纱批发供应商下单更多存货,导致现金流更加紧张。再加上中美两国节假日差异,大量存货不得已压舱,出现了亏本出售都无法走空的情况。
广告的费用一直在跑,仓储成本每个月只增不减。由于运输过程中包装破损的退货订单也持续出现,司空婧是熬红了眼睛,止不住地发愁。
“你拿着吧,这里是我存的一万块。我知道这个钱不够用,但能填补一点是一点。”顾晓玫将厚厚一包信封递至司空婧手上。
司空婧不接,说她不能要。
“创业本就是我拉你进来的事。晓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钱是你从你舅舅舅妈给的大学生活费里省下的。他们给你的本来就够少,现在我再拿你一头,这像话吗?”司空婧把信封推了开去。
“你就拿着吧,话怎么这么多!”顾晓玫倾身将信封塞进司空婧怀里,扬声道,“我那里还有钱。英语机构的老板觉得我做得不错,还想给我升职呢。你先管好你自己,把如意的现金流状况给解决了。”
一万块,钱少,但分量重。资金出现状况,合伙人互相指责,卷钱跑路的案例比比皆是。司空婧怀揣着滚烫的一万人民币,扒拉吃完面前的外卖,抹了把嘴,说,这钱就当是晓玫你买了百分之五十如意的股份了。资金链的事我会解决的。只要是钱的问题,总能想到办法的。
人可以乐观,但市场终究冷漠。瞬息万变的跨境之海毫无悲悯地看向黑洞中的两人,随时能把她们撕垮、吞噬。
没有身家背景,人脉资源也稀薄的司空婧一改埋头苦干的作风,开始频繁出入各大电商交流会。
她开始学会包装自己,开始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寻找答题的藤条,开始嫁接身边一切可能利用的资源。司空婧明白,要走通如意这条道,她需要更多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