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分隔的玻璃后,八只眼睛在静悄悄窥视她。
缨虫有15种视锥细胞,远远超出人类的三色视觉,因此,它能很轻易分辨她身上那些细致的色彩。
人眼中只是或白皙或麦色或深褐的皮肤,在它眼中是缤纷斑驳的。
七彩交织的底色,肌肤纹路造成的独特花理,色调分明的血管,还有因打光造成的不匀涂抹与过渡,或浅或浓的阴影,或轻或重的反光,一毫一厘都精彩万分。
她因电力中断室内闷热而泌出的汗液,又在仰头注视它这过程里,极慢地汇聚,滚动,滑过修长的脖颈,微微积在锁骨上窝,再滑入衣领深处。
体表毛细血管也因气温升高而扩张,于是,她所有裸露的肌肤都愈发秾艳绮丽,在它视野里流光溢彩,摇曳生姿。
那看起来,实在太可口。
就像是一朵正徐徐绽开的花——尽管缨虫还没见过真正的花。
它的触须轻轻在空气中动了动,几乎是想透过玻璃的隔绝,用力吮吸一口她的味道。
吮够了,然后,把毒牙狠狠扎进她身体里——
只是畅想着,它第一对附肢特化而成的颚足向上抬了一下,轻微张合。
那些特化结构在发痒。
体侧开孔也在肌肉牵拉下飞快翕动,类比于人的动作,就是在用力地呼吸。
它迫不及待了。
……
她答应了,显然的。
啊哈,人类真是自大好骗的生物。
应许的音节一经发出,缨虫立即从天花板垂了下来。
它走上专为展览设置的步道,一节又一节脱出黑暗,仿若隧道里驶出的装甲列车,铁灰色管道衬得它体色愈发鲜艳炫目。
它的体长已经超过了世界记录里最高的人类,上周测量结果为2。73米,但还不是完全体。
根据基因设计估算,它至少还要再经历三次蜕皮,体节数将进一步增长,最终成体定格在3到4米。
谢梳全然不觉危险接近,继续敲击着墙面,同时朝另一方走去,补充引导——
来观察窗吧。
她允许它隔着栅栏小小地触碰她。
于是在缨虫的视界里,只见玻璃表面的圆润指腹断续触离,像一点一滴砸下的雨花,溅起鲜丽明显的色泽,而它就是追寻甘霖的饥渴者。
驱动几十对步足,这仿佛来自于另一颗星球的奇异物种穿行在明昧交织的黑暗,吧嗒吧嗒飞快跟上。
它知道路线,以比谢梳预想还要快一倍的时间抵达了观察窗格。
这里有两道小型气压闸门,外面的人能选择伸手进去,但它不可以主动出来。
她们平常需要检测数据是隔着完备的防护手套,而这次,缨虫的要求显然是,无防护接触。
它停在最末的隔间,头朝外一动不动着,三对单眼与一对复眼倒映出她细微到极致的图像,像宠物等待主人的垂青,也像猎手等待猎物送货上门。
她将手伸来了。
她会抚摸它吗?从头壳开始摸,还是从触角开始?先落下的会是那看起来轻薄而坚硬的指甲尖,还是那软软的指腹肉垫子?
……哦,随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