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饿密布竖棘的尾尖左右晃晃,保持扭过脖子看她的姿态,歪了下脑袋,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下去了。
它那双竖瞳惊心动魄,仿若来自神话中的魔龙,幽微的碎金色被屋檐下光线一晃,在深渊里燃烧的焰火,带着某种绮丽而危险的招引。
江洢几乎无法与它对视。怎么会有人的幻觉是……她无处遁地。
以人的耻辱观念自省确实是羞愧难当,可再转念想想,这里是野外,没有别人,它只是一头鳄鱼,她养大的小怪物,她最爱的大鼍龙……
它不会看她笑话,只会忠实地陪伴。
深深吸了口气,再缓慢呼气放松下来,江洢摸着它滑溜溜的角质鳞,蜷起身子躺在它旁边,默默把脸埋进枕头降温。
她要歇一下再去清洗。
小饿又扭头看她一眼,见她已经平静,忽然支起身爬出棚子,四爪吧嗒吧嗒交替着,出了门。
江洢不解抬头,看见它扎进黑暗的背影,被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听寂静夜色里传来“哗啦”好大一声水响。
不远处有条河,小饿那体型跳下去,动静自然不会小。
呃,它被她强制留在原地太久闷了,要出去玩,还是……因为她留在它背上的东西不舒服,要下河洗洗?
顿时,江洢再次脚趾扣地。
但没过几分钟,大门被撞开,小饿又回来了。
它颠颠跑到她面前,鳞甲流转着银辉,这陆上巨龙山崩似地朝她奔来,江洢感觉身下地都在颤。
它很久没有这么不稳重了。
江洢正茫然琢磨着这傻孩子在高兴什么、嘴里叼的那团黑色又是什么,就见它歘地在她跟前停住,哇啦吐出条乌光粼粼、少说几十公斤重的大鱼,用鼻尖拱到她面前,眼巴巴地看她。
这捕猎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江洢撑起身体,看看它,看看它嘴下死不瞑目的鱼,再顺着它殷切的目光看回自己……呃,它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给她补补身子吗?
江洢被震撼所操纵,半天僵在原地没有动。
不仅如此,小饿还反常地绕着她走来走去,尾巴时不时触到她,那些鳞片蜻蜓点水似地在她后背、小腿、脚踝各处轻轻带过,仰头发出幼鳄般的“嗯嗯”声。
它早就脱离幼龙阶段,只有面对她时保留了叫声沟通习惯。以往多是乞食或单纯撒娇。
但今晚这动静,明显不同以往。
看她不吃鱼,又呆呆的反应不明显,小饿贴近,半推半挤的,示意她起身,把她往屋子侧面赶。
江洢不得不抱起鱼跟它走,绕过木屋,来到水域区。
最繁盛的夏季即将到来,如今水岸郁郁葱葱。
它找到月光下一块漂亮的浅滩,扑通跳进去,游一圈转悠回来,从喉部声匣发出清脆响亮的咆哮,激起水花,细碎的银白像一片喷泉跃起,好像在表演水面舞蹈。
作为半个鳄类专家的她,在观察大半晌后,某个惊世骇俗的猜想渐渐落到了实处——
它不一定了解人类行为,但空气中的信息素没法掩饰。人类的犁鼻器高度退化,无法主观感知到外激素,可动物最擅长捕捉并解析这些信号分子。它分明清楚她刚刚做了些什么。
它现在这一系列举动,是在求偶。
江洢惊得定在原处,小饿表演完毕上了岸,又一步步朝她爬近,仿佛噩梦重映,她迟钝回神,吓得立即绷直了脚背蹬在它鼻尖,不许它再往前。
过去一个冬天,她在上个夏日里晒黑的肤色又养了回来,一只脚踩在它深色的巨大头颅上,黑白分明,对比强烈。
江洢站不稳,又把脚放下了。她抿着唇不太想承认,但她的脸肯定红了,烫得她有点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