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语出,连蔷眼泪又是连番往下掉。他说的别怕,是叫她别担心自己的伤势,还是告诉他,他能把眼前一切处理好?
奚文骥将二人言行尽收眼底,他想不到,真的想不到迟星霁为保全连蔷,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左思右想,今日不管如何,是动不得她了……
轻轻推开连蔷的搀扶,迟星霁重重向奚文骥叩首:“师父所给的两条路,徒弟不愿选。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万万不能因我而背负杀人罪名,更何况,连蔷无错,要怪,也是怪我一意孤行,千错万错,皆与她无关,师父不该迁怒无辜!”
“好,好得很!”奚文骥气得身子都在颤抖,“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我最后只问你一句,哪怕只是休妻,你也不愿?”
迟星霁缓缓起身,眸光投向奚文骥,竟不遑多让:“师父,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不信我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无论我如何,我总归能走到那条路的尽头。”
他不答奚文骥所问,却意有所指,言语里少见的张狂自负。奚文骥闻言,不怒反笑:“好,那为师,便拭目以待罢!”
说完,他实在不愿面对这一地残局,甩袖而去!
他一走,场面静默下来。迟星霁运起灵力为自己疗伤,连蔷跌坐在距他不远处,目光涣散,不知落于何处。
“你没必要这样做的,奚文骥不喜欢我,可毕竟也是为了你好,”半晌,她苦涩开口,“你这是何苦呢……”
休妻于他们二人而言,未尝不是一条更好的出路,于迟星霁,于她,都好。更不论这对于一向一意孤行的奚文骥而言,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如果单是为了责任,他其实大可不必做到这一步。像是猜到连蔷心里所想,迟星霁疗愈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他才开口:“连蔷,我对你,不是只有责任,更有……”
“更有什么?”要掩饰心底的惊慌,连蔷忽地抬起脸,极力克制心脏的猛烈跳动,死死盯着迟星霁。
他会说什么?是她期望听到的那几个词吗?
似是被她灼热的目光灼伤般,迟星霁惯性垂眸,想了想,还是抬起眼睫同她对视:“无论如何,你只需要知道,你的存在对于我很重要。只要你好好活着,其他的问题,我都会解决好的。”
……还是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啊。连蔷想要挤出一个笑来,奈何笑起来却比哭还难看。她一面落泪一面擦拭,可眼泪无穷无尽,她只能泄愤般甩下手,任凭泪水肆虐。
好好活着又有什么用?她终归,是个无法修炼的废人了。
“迟星霁,”连蔷终是无比认真地对他说了句,“这么多年,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
谢谢他从未嫌弃过她,谢谢他……从来在外人面前,是维护她的。哪怕,只是出于他的个性使然,而无半点情爱也罢。
迟星霁望着她,意有所动:“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不,还是要的。”连蔷摇晃着站起身,“你的伤,还好吗?”
她明明站在近他咫尺距离,迟星霁却觉得他们相隔千里,她的眼角眉梢都叫他有些陌生。他扫了眼伤口:“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连蔷俯身下来,扶起他,紧接着不动声色地松开手,“我刚刚听师……奚文骥说,你得了头名?”
“嗯。”
连蔷目光闪烁,她像是喃喃自语般说着:“真好啊……恭喜你,那这百年来,你的名字就要刻在天石碑的第一行了。”
这是古往今来多少天才求而不得的荣誉,迟星霁做到了。
迟星霁本能觉得连蔷有些奇怪,但他深究不出来,只能以深沉的目光注视着她。
“既然如此,为表庆祝,我们出去逛逛吧!听说大会落幕,这边的坊市也足足要三四日才会歇业呢!”连蔷提议道,率先迈步要出门。
迟星霁看向她的背影,迟疑道:“你这几日,都没有去过吗?”
看似自然的背影一僵,连蔷转头朝他粲然一笑:“没逛够,不行吗?”
“……行。”迟星霁快走几步,跟上她的步伐,他走得很快,以至于没有观察到连蔷衣袖之下,指甲已深深嵌入手心,泛起一片白。
就这样吧,连蔷自己说服着自己,不要强求别的。可她还是忍不住发问:“对了,那道剑气,是你什么时候埋到我体内的?”
迟星霁一顿,很快恢复如初:“大概是某一日你熟睡时吧,我忘了。”
他不想说,连蔷也知趣地不再追问了,只笑了笑,二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门。
远远看去,疏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