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寿康不答,毒蛇似的视线在暗中窥视着雨中的少年,半晌,佯作惋惜叹了口气,转移话题:
“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谢小将军年纪轻轻,人人交口称赞其贤良方正、智勇无双,若无反贼耳濡目染,怎敢当街残杀御赐之狮呢?”
“你敢对琛儿动手!”
见他的算盘打到自己孩子的身上,谢迁眼眶猩红:全寿康一直不做声张……原来还是在一直记恨这件事。
“若非见小将军被您教养得有如此能耐,我或许还不会这么早便动手。”
全寿康慢慢踱回谢迁身边,锦靴踩在地上,咚咚作响。
“大将军,你谢家一点都不冤。要怪,就怪谢氏实在太惹眼了,太不会审时度势,碍了咱家的路。”
“弄权阉人!大桓的命数迟早会交代在你的手里!!”
全寿康被触怒,目眦欲裂厉声骂道:
“难道在晏氏那群骄奢淫逸的庸人手里就会好吗?!”
“哇——哇——”
“柳韵芍!还不快堵住小蠢货的嘴!!”
全寿康显然是被谢迁刺激到了,毫不顾忌地喝出太后大名。
太后一直抱着熟睡的幼帝坐在殿中,全谢二人一直在争吵,早就忽视了她的存在。
毕竟,没有太后与幼帝坐镇为全寿康利用,全寿康也无法这般肆无忌惮,伪造假证在先,捉拿大将在后。
“陛下乖、升儿乖,不哭不哭……”
华服的女人仿佛早被吵得麻了倦了,哪怕被全寿康这样无礼地尖声呵斥,也无力生出半点怨愤。权力牵线的傀儡躯壳,自然被禁止拥有自我意识。
谢迁将这荒诞到显得尤为滑稽的一幕尽收眼底,心底忽而涌起一股强烈的悲哀。
他知道,自己的气数要尽了。
他知道,这个朝廷的气数要尽了。
全寿康很快平静下来,拍拍手,一个内侍端着一盘物件,碎步上前。
“在认罪状词上画押,鸩酒或白绫选一样,咱家赐您个痛快。”
“……”
谢迁定定地看着鸩酒与白绫,眼中并无半分对死亡的畏惧,只是不卑不亢道:
“我身死无惧,可我要你和太后拿你们的性命发誓,不可动我妻儿性命。”
“你以为,你还有同我讲条件的余地?”
“我若是想同你拼个鱼死网破,你觉得,本将军会全无胜算吗?”
谢迁不反抗,仅仅是因为,他想保全自己的妻儿家眷。
全寿康眯眼思忖:若将谢迁逼急,两败俱伤,再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可得不偿失。不如且先应下,待这厮尸身凉透,谢家失了支柱,再处理起他那妻儿岂非易如反掌。
“呵,咱家答应您便是。”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若有违诺言,我做鬼也会诅咒你,落得同我一样惨烈的结局!”
“是吗?”他不屑一笑,“那咱家可要祈您早遁轮回才是。”
全寿康扬扬下巴,示意拘着谢迁的手下,松开男人一条手臂。
谢迁咬破手指,心下一沉,在黑白颠倒的状词上按下指印。
见大局已定,全寿康拿起状纸,脸上是藏不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