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了笑,继续叮嘱,“这场战事不知要耗时多久,若我真的战死,到时候会有人护送夫人一路回到荥阳,这几月来荥阳已经部署了一切,其中有异心的家族已被清理,帐下残余部卒也会奉夫人为主……”
阮秋韵怔住了,“你不是说,不是说……”
“生同寝、死同穴?”褚峻凑近夫人白皙修长的脖颈,闻言勾唇闲散一笑,“若真有万一,到时候只能麻烦夫人为夫收尸了,然后待夫人百年后再一起死同穴了。”
夫人风华正茂,叫他如何舍得。
身为枕边人,褚峻早在荥阳未出征时便已察觉夫人紧绷的情绪了,也推测出此行恐怕凶险不小,因此在离开前就在荥阳做好了诸多准备。
帐下追随的家族众多,其中不乏对自己夫人只有表面恭敬的人,他在时他尚且能够压得住,可他若不在,这些人恐怕便会翻身成为噬主的豺狼。
所以早早安排了暗死士。
只要他战死的消息一经传回荥阳,从小被用手段控制的死士就会立即将这些即将噬主的狼犬送下来陪自己,也会夺过这些人手里的一切奉给他们唯一效忠的主人—他的夫人。
这是他为夫人留下的后路。
昏暗中,男人眸色狠厉。
……
战事起那一日来得很快。
云层昏暗如硝烟弥漫,雨势滂沱,旌旗摇曳。
兵临城下,两军对垒。
漫天的箭雨从城墙落下,伴随着破空声呼啸而过,势不可挡地落在底下的叛军上。
箭雨过后,砍杀声此起彼伏,战马的嘶吼与兵器相交的金石声不断响起,自喉间喷出的温热血柱然红了黄灰的泥土,然后层层叠叠,几近黑色。
见临洮城内风平浪静,冀州军卒身强体壮,精神勃发,砍杀时眼底发红,全无因民乱而来的疲军之态后,齐牧帐下众人便知是他们中计了。
可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们后退,毕竟如今身在临洮的冀州军人数弱于他们近几万人,也未尝没有擭取胜利的可能。
战鼓声声,士气大盛。
……
这几日前线战事焦灼,而身在临洮城内的阮秋韵也忙忙碌碌,如流水一样的药材被送入前线后方的军帐内,被用来治疗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
又一次收到盛京传来的消息,自战事起来后阮秋韵一直紧绷的面上终于多了几分浅淡笑意,她执起随着信笺一起来的小金锁,来到了府邸西南角处的私牢。
私牢昏暗,干枯瘦弱的老人蜷缩在稻草上,身上的衣袍已经脏兮兮,发白的头发如杂草杂乱,见有光亮传来,忍不住朝着里侧瑟缩了一下……浑然不像当初儒雅温和的周郡守
两个扈从打开了牢门,将蜷缩的人提着站了起来,两簇火把明亮,迎着对方的目光,阮秋韵手心的小金锁缓缓滑落,然后晃悠悠地左右摇摆。
周元义目呲欲裂。
……
出了牢狱,阮秋韵来到了书房。
“……王妃若是想问是谁?我是真的不知道,邹氏的人近二十年来一直暗地里扶持一些科举有望的寒门子弟,待他们科举及第后就安插于朝中各处,为其所用。”
“……当年上奏失败,我便成了一枚弃子,凉州也有他们的人,早在凉州秋粮案事发前几年,太后就注意到了六大营暗地里的一些境况,后来便命令我搭上了齐牧帐下的人,如今也是让我挑起两军尽早对上,两败俱伤………”
“……我所知悉的大多都是科举的文人,兴许其中也有武将,但我只是其中的一枚棋,所能知道的并不多。”
“……”
周元义的话在脑海盘旋,阮秋韵神色冷淡,迅速地写好了一封信,封好后让人送去了前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