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黑字,一撇一捺,比刀锋还要锐利千百倍,残忍割碎夏宛澄的侥幸,印痕永存不灭。她私心希望闵桥能过得好一点,不要吃那么多苦。
可闵桥过得一点都不好。甚至不必去深究家庭情况如何,光看外表就已一目了然。
蓝白校服洗褪了色,披风似的罩着一把嶙峋瘦骨,和挂在衣架上似乎没多少区别,发丝毛躁发黄,理得参差不齐,像一捧干枯的野草。那双与夏宛澄十成相像的眼睛暗淡无神,眼皮耷拉下来,对视的时候弯起些许弧度,却看不见丝毫笑意。
见到闵桥的时候,夏宛澄顷刻间两眼通红,一步一步,机械又迟钝的朝闵桥走近。她颤抖的双手抬起又放下,连一片衣角都畏于触碰,唯恐只是镜花水月。
眼前的陌生女性摇摇欲坠,闵桥主动伸手搀扶,“您先坐吧。”
夏宛澄虚虚抓住他的胳膊,颤声请求:“我,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闵桥说:“当然可以。”
夏宛澄泪水决堤,用力地抱住闵桥,涵养忘得一干二净,哭湿了少年的衣襟。
闵桥浑身僵硬,迟疑着抬起右手,轻轻拍一拍她的后背。
他闻到一股馨香,淡雅温和,幽幽萦绕,给予他奇迹般的安定。
夏宛澄哭了许久,好不容易冷静些许,哽咽着向闵桥道歉,关切他是否受到惊吓。
闵桥摇摇头,被拉着手腕落座。夏宛澄轻声细语,神情极度悲恸,强忍着哽咽将他的身世娓娓道来。
结婚十二年,夏宛澄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受孕。他与丈夫坚持备孕,终于在三十六岁的时候如愿以偿。全家上下都特别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怀胎十月呵护备至,婴幼儿用品添置了一屋子。肚子里的孩子很乖,夏宛澄孕期过得极其平稳,十月怀胎,并于次年立冬顺利诞下一子。
当晚,萑嘉市落了第一场雪,好像在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足月顺产,落地时啼哭响亮,助产士笑言非常健康的孩子却在出生一个小时后因低体温被送进保温箱,二十天后情况才稳定下来。
医院检查结果显示小孩子体质弱,免疫力低下,需悉心养护。
这一养就是十六年。
“几个月前庭榕将旁支逼上绝路,媒体突然爆出来这件事,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家里没有人相信,都觉得没必要去自证伤了小孩的心。可我看到那些证据,时间,地点,每一条都言之凿凿,心里总有一根刺戳着我,日日夜夜,逼迫我去落实真假。”
那段时间夏宛澄经常做梦,梦到生产时的场景,小孩从她的身体里分离出来,被看不清长相的人抱走,越走越远。她身下血流成河,张着嘴痛哭流涕,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目睹自己失去。
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心理咨询和药物控制让她越发精神紧绷,求神拜佛也无法为她排忧解难。
六月五日半夜,夏宛澄再次从噩梦中惊醒,看着丈夫疲惫温和的面孔,语气很轻:“我想做亲子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