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端就没再往前走,而是走在孔净身侧,调整手电,光柱稳稳照在她脚下。
“等会回去我把钱给你。”孔净拾起刚才的话头。
“卖蘑菇的钱吗?”陈端的声音从侧上方传来,同晚风、窸窣虫鸣一起擦过耳际。
“什么啊,是妈刚才给的买西瓜的钱。”
厂房灯光大亮,把黑夜也照成白昼,孔净两步跃下台阶。
而陈端在孔净身后昏冥的光线中,迟疑一瞬,还是像往前一样慢下脚步,在人前同她拉开距离。
一排石头房子也都亮着灯,休班的工人和各家女眷都在前面的石板上乘凉,有些干脆点盘蚊香躺下睡觉。
孔净埋头快速走过,宁桂华眼尖一下发现她,一边摇着蒲扇一边从石板上撑坐起来,颜色鲜丽的绵绸连衣裙像开在暗色里的大丽花,“孔净去哪儿?过来嗑瓜子。”
“不了,我去那边。”
“别跑啊。害,越长大越害羞!”宁桂华嗓门大声音又带着年轻女人的娇俏,昏黄光线里几个男人转头看过来。
孔净跑走了。
宁桂华余光瞥见从暗影里走出来的陈端,撇了下嘴。
孔净解决完一桩大事,站在水槽前洗手,转过身就看见黑漆漆的墙根下竖着一条黑影,她一口凉气还没倒吸完全,黑影视线落在她身上,同时朝她走了过来,“又吓到了?”
“才没有。”孔净看清是陈端,又转头看了看身后。
她不太想再从石头房子前面路过。
陈端说:“走后身回去吧。”
“也、行。”孔净就是这么想的,正好陈端提出来。
石头房子后面的路有点荒,夏天草木疯长,像在林地里穿行。
好在路不是很长,孔净也不是一个人。
回到石厝,李贤梅还没回来。孔净从书包里抽了本薄册子钻进下铺,陈端攀着梯子翻上上铺时,孔净很警觉地抱着书整个滑进凉被。
陈端其实什么也没说,孔净却做贼心虚,在下铺伸长胳膊去捶上铺的床垫,“你看见了?”
“什么?”陈端的声音很轻,像是刚要睡着就被吵醒。
孔净想了想,说:“没什么。”
过了会,她又捶一下,“你还在画画吗?”
间隔两三秒,陈端才“嗯”了声。
孔净说:“你要不要投稿?我看见杂志上有插画征稿,你可以试试。”
又是间隔两三秒,又是一声低低的“嗯”,看来很困了。
孔净轻轻把摊在膝盖上的册子翻过一页,安静没两分钟,她“啊”了一声,坐直身子伸手把上铺床垫捶了又捶,“我忘记给你钱了!现在,马上——”
躺在上铺的人很短促地从舌尖发出“啧”的一声,翻个身,这回没再理孔净。
孔净从书包夹层里掏出小钞,个子不够高,踮起脚尖高举胳膊,听见上面传来均匀又绵长的呼吸声,知道陈端是真的睡着了。
她蹦了两下,眼疾手快掀开上铺蚊帐把钱从凉席边沿塞进去。
晃眼看见陈端侧躺着正对外边的睡颜,想起阿禾说他是没有攻击性的美男子,其实不太准确,他就算睡着也漂亮得扎眼。
难怪学校没人怀疑她和陈端。
孔净学着阿禾的样子耸耸肩,轻手轻脚爬上床,享受一个人的私房阅读时间。
周日下午,孔净按照约定时间去老地方和阿禾汇合,她坐在树上远望青黄油绿的夏日田野,一阵阵风过,头顶上方那些刚长出来的青绿芒果就在风中拽着枝丫点头。
“拍些拍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阿禾姗姗来迟,手脚并用像只浣熊几下爬上芒果树。
“你迟到了半小时哦。”孔净表情无语,看见好朋友从包包里掏出来一杯珍珠奶茶,一下愣住,“哪里来的?”
彼时,海峡对岸的风更加狂热地吹来,珍珠奶茶、手抓饼等街头小吃在各大商圈和学校门口如雨后春笋般一夜冒头。可惜梅村中学外面暂时还没有,最近要去镇上才买得到。
阿禾洋洋得意,“拜托,我现在也是老大诶!当然是小弟……啊不,小姐妹进贡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