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净不知道孔大勇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距离宁桂华的事才过去一周,她小心品嚼家里的氛围,轻声说:“在后面。”
孔大勇砸吧着嘴,从破钱夹里抽出十块钱,“再去给我买两瓶酒。”
孔净接过钱之前又看了眼李贤梅,孔大勇嬉皮笑脸地喊道:“贤梅给我酥点花生米,光喝酒嘴里没味儿!”
李贤梅回头剜了孔大勇一眼,孔净看得出来那眼神并不全是恼怒。
她捏着钱出门,很不理解孔大勇和李贤梅之间的气氛。
她原以为李贤梅会和孔大勇大吵一架,或许,在她回来之前已经吵过了?
孔净提着啤酒从小卖店回来,专门走的厂里。
饭菜香气从每个石头房子飘出来,嬢嬢们和自家丈夫端着饭盆在各自房门口边吃边说话,小孩尖叫着跑来跑去,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宁桂华歪斜着身子倚在门框边,“孔净,来!嬢嬢给你留了好东西!”
她折身从屋里拿来一盒包装精美的饼干,孔净注意到她左脚有点跛,艳丽绵绸长裙也跟着一拐一拐,她脸上、脖子上、裙子遮不到的地方都还残留着淤青和伤口,可她浑不在意的样子,笑嘻嘻地把饼干递过来。
这饼干是她前天出院时在镇上买的。
孔净不明白,很不明白。
“为什么?”她看着被打得体无完肤后还照样涂脂抹粉站在家门口的女人。
“什么为什么?”宁桂华瘸着腿走近,昏黄灯光从后面照过来,她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在劣质化妆品的装扮下十分艳俗。
她哈一声,像是想起什么,笑眯眯地问:“你说我和你爸爸啊?啊呀多大点事!小孩子别听大人乱说。”
“是乱说吗?”孔净搡开被塞进怀里的饼干。
饼干盒掉到地上,宁桂华费力弯腰捡起来,她拍拍盒子上的灰,斜眼笑看孔净,“回去问你爸爸啰。”
“……不要脸。”
孔净只能想到这个词。
宁桂华被这个词刺激到,她忽然一把抓住孔净,艳俗的脸凑得很近,变得狰狞,“是你告诉王立胜的对不对?对不对?那回在林子里你就知道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孔净啊孔净,你心思怎么这么重!你不先告诉你妈,反倒告诉王立胜。你是想让他打死我对不对?孔净你知道你这招叫什么?借刀杀人!孔净你真是没白读书!可是嬢嬢想不通,你怎么能这么狠呢?嬢嬢平时对你不好吗?孔净,啊?你说啊!”
孔净被她抓得很疼,用力挣了一下,宁桂华没站稳,向后跌坐在地上,饼干盒子被她压扁在屁股底下。
旁边门户的人听见动静都跑过来,大家的表情又像上周看宁桂华被王立胜拴着脖子在地上拖一样。
孔净转身挤出去,塑料袋里的啤酒瓶撞得丁零当啷响。
她一口气跑向石厝,少年骑着烟蓝色自行车一晃而过,孔净喘着气跟着进了简棚,“是你,对吗?”
有人说宁桂华东窗事发是因为有人给王立胜的手机里发了一条匿名短信。
陈端立好脚撑,并不打算理孔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
孔净把手按在他放在车前兜的书包上,陈端轻轻蹙了下眉,然后才掀起眼皮。
“是你发短信给王立胜的,对吗?”孔净看他。
孔净不是不能接受告密,她不能接受的是,“借刀杀人”。
太阴狠了。
天已经全黑了,棚子里没有开灯,没有光照的空间里陈端的眼显得那么黑那么静。
“对。”他扯走书包。
孔净独自站在棚子里,李贤梅进来洗盘子看见一个黑影吓了一跳,“魂不守舍的干什么?你爸等你拿酒回来嘴巴都等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