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不该有这样一张脸。
沈妍轻掩上门,准备离开,奈何酒店像迷宫似的弯弯绕绕,她不知怎的闯进了宴厅。
宴厅不大,香槟金色的布景,大片丝绸的光辉映着吊顶水晶灯,一时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她低了低头,发觉自己踩在了一道雍重的红毯上,连忙错开步子。
迎宾台上有幅新人照片,橡木框里的沈依曼笑得有种得偿所愿的美满,她身边的男人看起来眉目温和,似乎是个挺值得托付的人。
沈妍望向红毯尽头的舞台,忽然很想看看妈妈穿婚纱站在上面的样子。
她四下寻望,在宴厅侧面找到一个小露台,于是悄悄从衣香鬓影间穿过,躲在玻璃门后的露台里。
这主意实在不算高明。
外面比刚刚更冷了,刺骨的风刮在脸上,像剥落枯树叶一样毫不留情。
更重要的是,露台已经有了个人。
是个男人,正衔烟身姿松弛地倚在栏杆上,尽管脊背微躬,仍能看出他身材颀长。
他穿一身厚毛呢西装大衣,里面是件灰驼色薄羊绒衫,这样冷的风迎着胸口吹,也没一点瑟缩之态。
不像她,已经将羽绒服帽子扣在了头上。
男人听见动静,微微转了个角度,侧廓英挺,鼻梁似峰,乌眸沉光比燕城的冬日还料峭几分。比起屋内暖融融的光景,他显然偏爱屋外这满眼萧索,似乎这般疏立在人群之外才更自在。
他偏回头时,雪茄的烟气被北风裹着,钻进沈妍的鼻咽。
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抱歉。”
男人的声线像是南极浮岛上的碎冰,音色隐约悦耳,有很分明的颗粒感,却自内而外地透着凉。
他看似礼貌地抛出这句,但并没有要熄烟的意思,继续背过脸抽,白雾袅袅地从指间升腾起来。
意思很明白。
他先来的。
嫌呛自己回屋里去。
许是半天也没听到预料中的门响,秦鹤抽完这支烟,又回头看了眼,见她人还在露台,身子却半伏在玻璃门上往里面瞧。
她撑在门上的指尖隐隐泛着青白,小巧的鼻尖离太近,气息在玻璃表面呵出一片雾。
里面的暖场音乐已经停了,想必仪式也快要开始。沈妍看得正入神,忽而听见身后冷不丁一声:“怎么不进去看?”
她一时有些讶异,隐约听出些赶人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
挺随意的一句询问,但她不敢乱答。毕竟按刚刚罗颖的说法,今日沈妍不该出现。
她敛回目光,重又将男人揣度审视了一遍,不动声色地猜测他是什么来历。
她找了个最拙劣的借口:“里面人多,出来透气。”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后悔。蒙在头上的羽绒帽,适才半晌才停的咳嗽,都是破绽。
奈何言出如泼水,她只能硬着头皮,又反问了句:“你怎么不进去坐呢?”
男人看着比她大几岁,但在一众宾客中算年轻的,沈妍下意识没用敬称,但对上他眼眸时,心中禁不住一悸。
他瞳色很黑,几乎透不出情绪,与人对视时,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俯视感,压得她堪堪将折。
“这家菜不好吃。”他显然也是随便应付了个十分不正经的理由。
这话却被沈妍听进心里去。她脸色忽然黯淡下来,轻声细语地低喃:“连这里都不够好吗……”
过了会儿又扬起脸问他:“人总是好的吧?”
她这话问得突兀,秦鹤不由得凝起几分注意力,目光中掺了些审视。
“男的还凑合,女的不清楚。”
他薄唇间吐出这几个字,心里似乎也有了猜测,意有所指地觑着她,补了句:“听说不是个好妈。”
秦鹤说完,又取了根烟夹在指间,凑到唇边准备点,余光瞟见少女脸颊上转瞬即逝的一抹涨红。
他笑了笑,心里有了底,于是看透了似的挪开目光,没继续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