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兰叶拿着那份泛黄的合同样本离开村委会,赵明就彻底把这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兴致勃勃地起身,冲上二楼去找会计老李,“老李!别瞅你那破报纸了!来来来,陪我杀两把!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正事儿是没指望了,也就打打牌能混混时间了,熬到期满调走算逑!”
第44章44原来如此
44。
李会计拒绝跟赵明打牌,并抱着算盘跑了。
赵明“啧”了一声,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又蔫头耷脑地滚回他的办公室,赵明面无表情又窝回他的旧藤椅,准备继续他的斗地主大业。
游戏界面亮起,一秒,两秒……
整整五分钟过去,赵明的手指悬在“开始”键上,却迟迟没能按下去。他愣愣看着办公室里墙角堆着的,已经褪色的“兰家村三年发展计划海报”,垫在桌脚下被翻得卷了边的《乡村振兴政策文件汇总》……最后又看回手机里花花绿绿的牌面。
“妈的!”他低骂了一声,猛地站起来,“算了算了,还是去看一眼。张婆婆那嘴忒毒,一言不合就要放狗咬人……老村长虽然明事理,但架不住现实苦难……别真让这好不容易回来,有点想法的年轻人跟我一样被现实撞的头破血流,寒了心……”
一种兔死狐悲的物伤其类感,再加上一丝残留的责任心,让赵明又行动起来。
他把手机塞回裤兜,开始在办公室里翻箱倒柜地找他那支喊话专用的大喇叭。没办法,面对那群嗓门洪亮、道理一套套的老爷子老太太,没这玩意儿助阵,他觉得自己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就在赵明好不容易从柜子底下摸出喇叭头时——
“哐当!!!”村委会那扇饱经风霜的破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
卧槽!不会真打起来了吧?!
赵明吓得心脏一抽,喇叭都顾不上拿了,急忙拔腿就往外冲,嘴里下意识高喊:“都住——”
冲进院子,眼前的景象却让赵明瞬间卡壳,后半截话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只见老村长兰长德打头阵,他身上还系着那条藏青色的厚麻布围裙,上面沾满了新鲜的竹屑,显然是刚放下竹编活计直接赶过来的。他身后跟着周三爷、张婆子、老李头等几位村里说话顶用的老人,还有几个闻讯赶来的村民代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急切又兴奋的光彩,仿佛赶集一般。
小小的村委会院子,瞬间被这呼啦啦一大群人挤得水泄不通,连空气都变得热络喧嚣起来。
赵明:“……???”
他大脑一片空白,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
老村长风风火火,压根没注意到门口石化的赵明,大手一伸就拽住了兰叶的胳膊往办公室里带,洪亮的嗓门震得人耳膜嗡嗡响:“小叶子!你看中哪块地了?来来来,尽管填!我看哪个敢有意见!”
“修路?”老村长眼睛一瞪,看向兰叶,“你娃儿咋个又想着自个儿掏钱?不得行!没得商量!这修路的钱,必须大家一起摊!哪能啥子事情都让你一个小辈子干了?我们这些老东西还没死绝呢,还能动弹!”
张婆子一反赵明印象中的刻薄,此刻笑得一脸褶子,连连点头附和:“就是就是!长德哥说得对!哪能啥子都让叶娃子你一个人干了。你不是要承包土地给大伙分钱嘛,我看这个分红的钱,就该拿出来修路!大伙儿肯定都没得意见!”
周三爷依旧惜字如金,但点头的力度前所未有:“要得!”
赵明:“……?”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这还是那三个他求爷爷告奶奶也撬不开嘴、甚至放狗追他的“老顽固”吗?当初他提议全村分摊修路,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天字第一号大傻子!
老村长最近被竹编订单催的性子越发雷厉风行了,没等兰叶回话,又扭头冲外面吼:“李会计!你磨蹭啥呢?!赶紧的,把承包合同打个新的出来!……年限?这还用问?给小叶按最长年限签!”
“荒坡价钱?”他大手一挥,“不得行,再给我降三成!那破荒地荒了十几年,能有人收拾就不错了!”
李会计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刚想张嘴说什么,就被他堂哥老李头一巴掌结结实实拍在后背上,老李头声音响亮:“瓜娃子!还有啥子好犹豫的?听长德哥的!你有啥子脸不降价嘛?缆车你坐没坐?你没坐,你孙孙天天去江家村读小学总在坐吧?你屋头给过一分钱车钱吗?人小叶给村里办了多少实事?赶紧的!去给劳资把新合同弄出来!”
最后,急不可耐的老村长干脆一把推开还在揉后背的李会计,不由分说地把兰叶按在电脑椅上。
兰叶已经被这阵仗和汹涌而来的热情给冲击得有些懵,耳根微微发烫,社恐终究还是犯了……他下意识想躲,但老村长那是什么力气,把他按在电脑椅上动弹不得。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合同模板,兰叶只觉得喉咙发干。
救……救命……社恐要死了……
“小叶,你先看看条款,不满意的,直接改!改到你满意为止!”老村长说完,还从胸口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用褪色红布仔细包裹着的小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象征着村里最高权力的村委会公章。
“啪”地一声,他把公章稳稳拍在兰叶面前的桌上,声音斩钉截铁:“来,填好了打印出来,章,你自己盖!”
兰叶:“…………”
面对这山呼海啸般的热情和信任,兰叶感觉自己快被“溺爱”得喘不过气来了,社恐的灵魂疯狂呐喊着想要回家。
赵明人已经彻底麻了,像一尊风化的雕塑杵在旁边。
他张了几次嘴,几次想提醒“这不合规矩”、“公章不能这么用”,但那点声音在村民们沸腾的热情面前微弱的可笑。不合规矩?他按规矩跑断腿的时候,得到过什么?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世界抛弃的荒谬感攥住了他。
难倒真是他能力太差?还是……他从未抓住过让村民信服的关键?
旁边,识字最多的王三婶正拿着兰叶那份厚厚的修路方案书,抑扬顿挫地念给围观的村民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