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死了。”杨青萍嗤笑一声。
章乒挠了挠自己光亮的头,僵硬地扬起嘴角:“嘿嘿。我当然没有你好看了。”
杨青萍笑意更浓,笑着笑着眼角滑下了一滴清泪。
章乒手无足措,哆嗦着手戴上帽子:“你别哭啊,我不是那种意思!”
他伸出三根手指:“我绝对没有讽刺你。”
杨青萍用手背胡乱抹去眼泪,声音哽咽地说着硬话:“蠢货。”
“你怎么说我都行,只要你不难过。”章乒不以为然。
杨青萍像拂过鬓角那样拂过自己光秃的脑袋。
曾经那头浓密乌黑的长发,它们像一匹上好的绸缎,带着健康的光泽。她总喜欢扎成高高的马尾,用一根简单的皮筋束起。那马尾辫甩起来,有一种莫名的韧性和力量,苍劲有力,仿佛能抽碎一切烦闷。
现在它们不在了,却让她更趋近于生命的真谛,死亡,或重生。
“好看吗?”她眼里噙着泪问。
章乒重重地点头:“好看。”
这两个字听进杨青萍耳朵里,就像吞进了两颗尖锐畸形的石头。
她已经许久不照镜子了。虽说皮囊是身外物,无关紧要,也有言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无论是花容还是月貌,最终都将凋零。
然而,病魔摧残之下,那张憔悴枯槁的脸,她终究是不忍卒睹。
“呵。”杨青萍拭去眼泪,背过身不再看他。
章乒也不再没话找话,他坐在床边,百无聊赖间,他数起了杨青萍病号服上的竖杠。
背面拢共有十九条蓝色的竖杠,十八条白色的,它们像一根根荆条给杨青萍的躯体筑起了围栏。
章乒抬起手悄悄地揉了揉眼睛,手心一片湿热。
“是章乒吧?”焕拎着保温桶从病房外走进来。
“老……老师。”章乒站起身,支支吾吾地说着。
“坐那儿吧,别压着杨青萍就行。”焕把保温桶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章乒稍显局促地坐了回去。
焕动作麻利地旋开盖子,一股浓郁鲜香的骨头汤混合着软烂蔬菜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冲淡了病房里固有的消毒水气息。他拿出带来的碗勺,先用热水烫过,又稳稳地盛了大半碗汤。汤色奶白,里面沉着几块炖得酥烂的棒骨肉,还有几片吸饱了汤汁的胡萝卜和冬瓜。
杨青萍坐直了,自觉地接过碗,暖意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口,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百般滋味。她低头,看着碗里袅袅升起的白气,轻轻道谢一声。
“赶紧吃吧。”焕坐在凳子上托着腮看杨青萍小口小口地抿汤,吃肉。
章乒那个角度只能看见杨青萍的侧脸,塞了肉的腮帮微鼓,咀嚼的时候像一只牙口不怎么好的小仓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