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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5页）

我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说得对……”我的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压抑的寂静。她埋着的头微微动了一下，哭声似乎小了些。

我深吸了一口气，池水带着暗红花香的、有些甜腻又有些腥气的空气涌入肺腑，让我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我看着她，尽管她依旧埋着头。

“现实里……确实有很多讨厌的事情。”我慢慢地说，每一个字都像在搬动沉重的石头，“孤独，像影子一样甩不掉。空荡荡的家，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学校里……看着别人三三两两，自己像个透明人。那种感觉……很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

我停顿了一下，仿佛又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寒意。她的肩膀似乎又抽动了一下。

“但是……”我话锋一转，声音里注入了一丝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力量，“你说那个世界‘尽是痛苦’……不对。”

她猛地抬起了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但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似乎没料到我会反驳。

“不是‘尽是’。”我重复道，目光迎上她惊愕的视线。

“那里……也有光。很小，很微弱，像……像夜里迷路的萤火虫，可能一眨眼就看不见了。但……它们存在。”

我努力回想着那些微小的瞬间，试图将它们描述出来，让她明白。

“比如……昨天，我看到一棵老樱花树，明明不是季节，却开了两朵小花。很小，风一吹可能就掉了。但那一刻，我觉得……很特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努力活着，不管有没有人看。”

我的描述很笨拙，远不如她之前控诉时那么清晰有力。但我说得很认真，努力想抓住那些稍纵即逝的微光。

“这些……很小，对吧？”我看着她，她的眼神从惊愕变成了困惑，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些“小事”的意义。

“可能……可能在你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和这里的……和你比起来，它们太微不足道了。但是……”

我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我，要把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想法说出来。

“但是，它们告诉我，那个世界……不是死的。它还在运转，还在发生着一些……好的、或者至少不坏的事情。它们像……像黑暗里的针尖大的小孔，虽然透进来的光很少，但证明……外面还有光。”

我伸出手，这次没有犹豫，轻轻擦去她脸颊上残留的泪珠。她的皮肤冰凉，带着水汽。

“你说你是梦，是幻影……是现实里永远不会存在的人。”我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和……决心。

“我承认，这让我……很难受。像心被挖掉一块。但是……”

我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她的手依旧冰凉，微微颤抖着。

“正因为你是梦，正因为你只存在于这里，正因为你是我渴望的投影……”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才更不能……永远留在这里。”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无法理解，甚至带着一丝受伤。

“为什么？”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哭腔，“这里不好吗？有我陪着你！我们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永远没有痛苦！”

“因为这里是‘梦’！”我握紧了她的手，语气变得有些急促，“再美好，再真实，它也是梦！是假的！是……是逃避！”

“逃避有什么不好？！”她激动地反驳，试图抽回手，但我握得很紧。“那个现实那么痛苦，为什么不能逃？！”

“因为逃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声音也提高了，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焦灼，“留在这里，和你在一起，是很美好。但这是用‘永远’换来的！是放弃了所有可能！放弃了那些……虽然微小，但真实存在的‘光’！放弃了……改变的可能！”

“改变？”她困惑地重复，眼神迷茫，“改变什么？”

“改变现实！”我斩钉截铁地说，这个念头一旦清晰，就变得无比坚定。

“改变那个孤独的现实！让它……变得不那么冰冷，让它……也能容纳下……像你这样的温暖！”

我看着她，眼神炽热，仿佛要将我的信念传递给她。

“我相信！”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相信未来的发展！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只要我不放弃，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能找到办法！不是把你困在梦里，而是……把你从梦里带出来！带到那个现实世界去！”

“带……带出去？”她彻底愣住了，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连哭泣都忘记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对！带到现实中去！”我用力点头，仿佛在给自己，也给她打气。

“让你看看真正的阳光是什么样子，不是这里模拟的光。让你感受风吹在脸上的感觉，不是这里恒定的微风。让你尝尝真正的食物，不是梦里虚幻的味道。让你……去经历那个世界的一切，好的，坏的，真实的！”

我的情绪激动起来，仿佛看到了那个模糊却充满希望的未来。

“我要让你看到春天的樱花雨，夏天的蝉鸣，秋天的枫叶，冬天的初雪！虽然可能没梦里想象的那么好，但那是真实的！我要让你认识……认识真实的人，虽然他们可能不完美，但那是真实的互动！我要让你……真真正正地活一次！活在那个有痛苦，但也有希望，有孤独，但也藏着微光的……现实世界里！”

我几乎是喊出了这些话，胸膛剧烈起伏。

周围那片暗红的花海，似乎在我这番宣言下，颜色微微凝滞了一下，那令人窒息的甜腻气息也仿佛淡去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