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泥挺黏吧的,在前院的空地上摊成一摞摞,在阳光的蒸腾下散了满院的河腥气。
四桶泥肥原来那么重,她的胳膊现在都在发颤。
黎晓闭上眼,幻想自己在河水里。
她很小就会游泳了,那时候潺坑村的每一条河都可以游,她的游泳是爸爸教的,后来她还教会了启星。
但在某个将要吹起秋风的日子,暑假结束了,黎晓就再也没有游过野泳了。
她长大了,而潺坑村的河流也浑浊了,不过这次回来再看,似乎是干净了不少。
黎晓想,这里头有启星的一点功劳吗?
不过就算河流再清澈,现在的孩子也不似他们小时候那样放养无拘,上流的浅溪到了夏天的时候倒是有人玩水的,在湖心游泳是见不到了。
晒了一地泥块之后,黎晓睡得很早,起得也很早,神清气爽地扒在顶楼的栏杆上看着启星骑着电瓶车上班去,置身事外看着牛马进圈的确还蛮爽的。
清晨的阳光照亮大地,村人们纷纷把各种人食、鸡食都晒了出来,黎晓瞧着他们还抱了一些厚被出来晒,想起自己打包回来的行李甚至还没拆,也都是一些冬装冬被,是得抖出来晒晒。
黎晓的衣服并不是很多,几件朋友送的贵衣服她都是自己背回来的,包裹里就几条加绒加棉的厚裤子,两件风衣、三件卫衣、两件黑漆漆的羽绒服,还有三件宽宽松松毫无版型可言的腈纶毛衣。
那种毛衣在脱的时候‘噼里啪啦’一阵电光火石,厉害的时候能把黎晓电得手麻。
黎晓觉得小时候的毛衣静电还没这么厉害的,难道是因为南方的潮气太厉害,所以静电的威力反而小?
又或者说她越长大反而穿得越穷酸,从前还有几件好衣服呢。
陈美淑过年前来看她一趟,会带她去镇上毛衫店里织一件羊毛衫,小时候是八十一件,长大了是一百九一件。
“这些不是钱啊!?这些都是钱!”陈美淑算账的时候同她说。
黎晓站在楼梯间的阁楼边上,听见一串计算器密集的电子音响在她耳边。
‘加一百一五,加六百三,加七十九……
她听得头痛,一把阁楼的门推开,阁楼有那样一块天窗,什么时候都是波光粼粼的。
黎晓走到樟木箱子前,提着锁扣打开箱子。
箱子里东西还不少,郑秋芬囤的那十来块土布床单子被罩都还在,黎晓隐约记得郑秋芬囤了好几个花色,在她的衣柜里没有找到,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黎晓有些欣喜地翻了翻那些土布,又看着里头被郑秋芬叠好的一摞摞小衣裳。
这都是郑秋芬认为的黎晓的好衣服,舍不得丢掉的,其中大部分都是陈美淑给织的那些毛衫。
那么,这些毛衫现在都算是黎晓买给自己穿的了。
黎晓拿了一套土布三件套出来,用冷水和洗衣粉快速地洗了一趟,连同自己的被褥都晾在了房顶。
她把毛衫全部拾掇了出来,抱着一大包去镇上毛衫店打算重新拆织。
公车来来去去,黎晓傍晚回来的时候挂着张脸,左手拎着几件绒衫,右手指尖勾着一袋剁开的排骨。
镇上的菜市做早晚生意,晚上的肉铺价钱会稍微便宜些。
黎晓手里这条后排算下来是十八元,她把粗骨带髓的几大块留下来明天煲汤喝,又把排骨上的肥肉修下来扔到锅里用小火熬出肥油来,余下几节小排用酱油、米酒先腌上,然后再去淘米。
手指探进水米里,拨拨搅搅,黎晓把湿漉漉的米紧紧攥住又松开,米粒也挠着她的掌心。
黎晓心里的闷气慢慢开始泄,她多洗了两道,把淘米水倒进瓢里,又拿着瓢里的淘米水去浇菜。
鸡毛菜已经长得很好了,但昨个屋后的长人伯送了黎晓一袋很好的小油菜,再不吃就要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