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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第1页）

暮色漫进美术馆时，银杏叶还在落，像在为这个约定轻轻鼓掌。林漾站在画架前，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路灯，突然想给周老先生写封回信。不用写太多，就告诉他：老街的银杏黄了，桂花酒酿好了，王师傅的鞋楦还在，张阿姨的馄饨摊冒着热气，我们的画，还在继续，等您回家。

而这封信，会随着飘落的银杏叶，带着老街的温度，飘向远方，告诉每个牵挂这里的人：无论走多远，这里永远有个归处，有群人，有幅画，在等你。

他们的故事，就在这秋檐下的家书中，在这画框里的归处里，继续生长，温柔而坚定。

冬雪后的暖阳与画布里的长情

腊月的第一场雪落了整夜，清晨推开社区美术馆的门时，整个老街都裹在白绒绒的雪被里。赵念安踩着及膝的积雪冲进院子，棉靴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手里举着副刚做好的冰车，车板上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老街号”。

“林叔叔！江叔叔！快来看我的冰车！”十三岁的少年已经快赶上林漾的身高，说话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却依旧像小时候那样，有事总爱第一时间跑来分享。

林漾笑着帮他拍掉肩上的雪，指尖触到他冻得通红的耳朵：“慢点跑，当心摔着。”他转头看向正在扫雪的江辞，对方穿着件深灰色的羽绒服，帽檐上沾着层薄雪，阳光照在他白色的发梢上，像落了层碎钻。

江辞放下扫帚，弯腰在雪地里堆出个小小的雪堆：“来，试试冰车能不能滑。”念安欢呼着跳上冰车，江辞轻轻一推，冰车顺着扫干净的石板路滑了出去，带起一串雪沫子，惹得少年笑声不断。

张阿姨端着盆热腾腾的腊八粥走进来，瓷盆上的白汽模糊了她的老花镜：“快进来暖暖，刚熬好的，加了八样米，喝了不冻耳朵。”她看着在雪地里疯跑的念安，笑着摇头，“这孩子，跟他爸小时候一个样，见了雪就疯。”

赵宇举着相机跟在念安后面，镜头上结了层薄霜，他却浑然不觉，嘴里念叨着“这个角度好”“再来一张”。李薇裹着厚厚的围巾，手里拎着个保温桶，里面是给王师傅带的热汤：“他今早去给老槐树绑草绳，说雪太大怕压断枝桠，我去看看。”

画室里很快暖和起来。林漾和江辞坐在壁炉前，捧着碗腊八粥，看着窗外的雪景。粥里的红豆和花生煮得糯糯的，甜香混着松木的烟火气，在空气里慢慢散开。

“周老说今年在老街过年，”林漾舀了勺粥，“昨天打电话来，说给我们带了南京的板鸭，还有他孙女做的梅花糕。”

江辞点头，目光落在墙上的《冬雪》系列新作上。画里的老槐树裹着草绳，像穿了件厚厚的棉袄，树下的馄饨摊冒着热气，张阿姨正给顾客盛粥，王师傅的修鞋摊前摆着盆炭火，几个老街坊围坐着烤火聊天。“等周老回来，把这幅画挂在他房间里，”他轻声说，“让他睁眼就能看到老街的冬天。”

雪停后，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把雪地映得发亮。林漾和江辞带着画具去溪边写生，念安踩着冰车跟在后面，时不时滑到他们身边，看看画纸上的线条，又蹦蹦跳跳地滑开。

溪边的冰层结得很厚，几个孩子在上面滑冰车，笑声像银铃一样脆。林漾坐在块被雪覆盖的石头上，勾勒着远处的雪景，江辞则在旁边画念安滑冰的样子，少年的身影在雪地里舒展，像只展翅的小鸟。

“你看，”林漾指着画纸，“这雪景比去年的更厚些，连溪水都冻住了。”

“但冰下面的水还在流，”江辞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就像老街，看着没变，其实每天都在生长。”他指了指民俗体验区的方向，那里新添了家手作铺子，老板是王师傅的徒弟，正学着做老式布鞋，“你看那铺子的灯笼，和张阿姨馄饨摊的是一个款式。”

林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红灯笼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醒目，灯笼穗子上还系着朵小小的向日葵挂坠——那是念安小时候做的，被老板讨去当装饰了。他突然觉得，所谓传承，就是这样不动声色的延续，像冰下的溪水，悄悄流淌，滋养着新的生命。

傍晚回到画室时，赵宇正对着台老式放映机忙活。“快来看！”他兴奋地招呼，“我翻出了十年前的录像带，是念安周岁时拍的！”

幕布上很快出现了模糊的画面：赵念安穿着红棉袄，坐在铺着红布的桌上抓周，小手一把抓住了林漾递过去的画笔；林漾和江辞站在旁边，笑得有些腼腆，江辞的手悄悄搭在林漾的肩上；张阿姨和王师傅在镜头外说着什么，声音带着点嘈杂的电流声，却透着满满的欢喜。

念安看得眼睛发亮：“原来我小时候这么胖！”

李薇笑着擦了擦眼角：“那时候你总爱哭，一哭就要林叔叔抱，抱着就安生了。”

林漾看着幕布上年轻的自己和江辞，突然觉得时光像条长长的河，他们站在河的中间，看着上游的倒影，也望着下游的方向。十年前的画面还清晰如昨，十年后的现在，念安已经长成半大的少年，老街添了新的铺子，他们的画也堆成了厚厚的一摞，而身边的人，依旧还在。

“对了，”李薇像是想起什么，“沈怸寄了本新画册来，说是特意给你们的。”

画册放在画室的长桌上，封面是幅《胡同雪夜》，画里的老胡同挂着红灯笼，雪地里有个老人在扫雪，笔触比以前温润了许多，少了些锐利，多了些烟火气。翻开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是沈怸的字迹：“去年在老街吃的那碗馄饨，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艺术的终点不是殿堂，是人间烟火。祝你们，在老街的日子，永远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