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赵宇扛着台老式胶片机走进来,镜头上还沾着点雨丝。“快来看我新洗的照片!”他把一沓照片往桌上一铺,全是老街的春景:墙角冒尖的竹笋、檐下滴水的冰凌、张阿姨在馄饨摊前摘菜的侧影,最醒目的是张林漾和江辞蹲在向日葵苗前的合影,两人的手同时扶着一株幼苗,指尖相触,眼里的笑意比阳光还暖。
“十年前的今天,你们就在这片地上种了第一茬向日葵,”赵宇指着照片,“我翻了老相册,那天也是个雨天,你们俩浑身是泥,却笑得像傻子。”
李薇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本线装书,是她刚从旧书摊淘来的《老街民俗志》:“你看这书里写的,民国年间,老街的人春天要在院里种向日葵,说是‘向阳而生,日子红火’,和你们现在做的一模一样。”
林漾翻开泛黄的书页,里面夹着张褪色的老照片,是民国时期的老街居民在院子里种向日葵的场景,衣着不同,动作却和他与江辞如出一辙。“原来这习俗早就有了,”他笑着说,“我们不过是拾了古人的智慧。”
江辞的目光落在照片里的老槐树,树干比现在细得多,却依旧枝繁叶茂:“树有年轮,人也有。这老街的日子,就是圈年轮,一辈辈人添点新东西,又守着点老规矩,才长得扎实。”
念安突然拿起画笔,在速写本上画了个大大的年轮圈,从中心往外,一圈圈写着:“王爷爷的鞋楦、张奶奶的馄饨、林叔叔的画笔、江叔叔的画布、沈先生的画册、温先生的图纸……”最外面一圈,他画了只展翅的燕子,旁边写着“我的相机”。
“这是老街的年轮,”念安指着画纸,认真地说,“每个人都在里面添了一笔。”
林漾看着那幅稚嫩却真诚的画,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春分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打在美术馆的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檐下的燕子探出头,对着雨幕叫了两声,像是在应和这絮絮叨叨的时光。
傍晚整理画稿时,林漾在江辞的画具箱里发现了个旧信封,里面装着一沓泛黄的便签,是他们刚回老街时的创作计划——“画完《四季老街》就开始《手艺人》系列”“秋天去溪畔写生,拍落叶顺流而下的样子”“明年春天种向日葵,给画里添点颜色”……字迹从青涩到沉稳,记录着十年光阴里的细碎约定。
“都实现了。”江辞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发顶,声音里带着暖意。
“还有很多没实现的,”林漾转过身,指尖划过便签上“和念安一起画老街的孩子”这句,“比如这个,现在可以改成‘和念安一起画老街的新生’了。”
窗外的燕子已经回巢,雨声渐歇,夕阳把云层染成了粉紫色。念安趴在长桌上,给下午拍的燕子照片写注解,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和远处王师傅敲鞋钉的“叮当”声、张阿姨馄饨摊的吆喝声混在一起,酿成了最温柔的春夜。
林漾知道,这些春燕归时的絮语,这些画布里的年轮,都会像老槐树的根,在时光里扎得越来越深。
他们的画笔会继续游走,把燕子的巢穴、向日葵的新苗、手艺人的皱纹、年轻人的笑脸,都刻进年轮里,让老街的故事,在每一圈生长里,都带着新的温度,新的希望。
而属于他们的约定,还在继续,像这春分后的万物,无声生长,却从未停歇。
蝉鸣深处的牵挂与画笔下的远方
大暑的蝉鸣像潮水般漫过老街,把青石板路晒得发烫。
社区美术馆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赵念安趴在画架前,额头上沁着汗珠,却依旧专注地给《修鞋摊的午后》补色——画里的王师傅靠在老槐树下打盹,鞋楦旁放着半杯凉茶,蝉蜕落在青石板上,细节生动得仿佛能听见翅翼振动的声儿。
“歇会儿吧,”林漾递过杯冰镇酸梅汤,看着二十一岁的青年抬手抹了把汗,指尖蹭上点赭石颜料,在脸颊上留下道浅痕,“这天气画画,当心中暑。”
念安接过杯子,咕咚喝了大半,才指着画里的蝉蜕笑:“林叔叔你看,这蝉蜕的纹路我改了三次,王爷爷说野生的蝉蜕边缘会有磨损,不像人工养的那么规整。”他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是上周蹲在修鞋摊旁拍的特写,“为了画这个,我跟了它三天,从幼虫爬到树上,到蜕壳飞走,全拍下来了。”
江辞从民俗体验区回来,手里拿着张设计图,是温叙刚寄来的“老街区降温方案”——在屋檐下加装竹编遮阳帘,在溪边种几株垂柳,既不破坏老街风貌,又能挡住正午的烈日。“温叙说这是从苏州老巷学的法子,”他把图纸铺在长桌上,“让念安看看,能不能画成效果图,下周给居委会送过去。”
念安立刻来了精神,拿出绘图板开始勾勒:“竹帘要选青灰色的,和老房子的瓦当配;垂柳得种在溪水弯道处,风一吹能挡着馄饨摊的太阳……”他边画边念叨,眼里的光比窗外的烈日还亮。
正说着,张阿姨端着盘刚切好的西瓜走进来,蒲扇在手里摇得呼呼响:“快吃块瓜降降温!刚听王师傅说,念安要给老街画降温图?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她看着墙上念安新画的《向日葵花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画框,“这花画得跟真的似的,比去年种在院子里的还精神。”
提到向日葵,念安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林叔叔,沈先生昨天发消息说,他们在新疆考察老街区,那边的向日葵长得比人还高,让我有空一定去看看。”他点开手机里的照片,是沈怸站在花田里拍的,金色花盘在阳光下铺成海洋,温叙站在远处举着相机,背景是连绵的雪山,“温先生说想在那边建个‘民俗工坊’,让当地的绣娘和老街的手艺人合作,把向日葵纹样绣在羊毛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