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的画笔,会继续在这样的夜里游走,把每一声蝉鸣,每一口西瓜的甜,每一次相握的温度,都刻进时光的长卷里,直到岁月把头发染白,直到再也握不住画笔,那些藏在画里的爱,也会像夏夜的蝉鸣,在记忆里,声声不息。
秋檐下的家书与画框里的归处
寒露过后,老街的银杏叶开始成片往下落,像场慢悠悠的金色雨。
林漾站在社区美术馆的屋檐下,看着赵念安踩着落叶奔跑,十岁的少年已经抽条,裤脚沾着黄澄澄的叶沫,笑声撞在青石板上,弹起一串清脆的回音。
“慢点跑,别摔着!”江辞从画室探出头,手里拿着支炭笔,鼻尖沾着点黑色的颜料,像只刚偷吃完墨汁的猫。“周老先生的信到了,说他下个月从南京回来,让我们多备点桂花酒。”
林漾接过信,信封上盖着南京的邮戳,边角被邮局的机器压出了细密的纹路。周老先生去年冬天跟着孙女去了南京,说是“换个地方养老,顺便看看南方的秋”,却每个月都寄信回来,信里总少不了问起王师傅的修鞋摊、张阿姨的馄饨摊,还有他们新画的画。
“他在信里说,南京的桂花没有老街的香,”林漾笑着念,“还说想喝张阿姨酿的桂花酒,想蹲在修鞋摊前看王师傅敲钉子。”
“老小孩脾气。”江辞走过来,伸手帮他拂去肩上的落叶,指尖带着炭笔的凉意。“我已经跟张阿姨说了,让她多酿两坛,等周老回来,我们在院子里摆个小酒桌,就着银杏叶喝。”
正说着,赵宇扛着相机从民俗体验区那边过来,镜头上还沾着片银杏叶。“快拍快拍!”他举着相机冲进院子,对着念安奔跑的背影连拍数张,“这动态绝了!正好放进我的《老街十年》摄影集,给‘少年篇’当封面!”
李薇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刚从书店收来的旧书。“你慢点,”她嗔怪地说,“刚收到本民国时期的《民间画谱》,里面有好多老剪纸纹样,周老肯定喜欢。”
四人坐在银杏树下的石桌旁,看着念安把落叶堆成小山,又跳上去踩得沙沙响。赵宇翻着相机里的照片,突然指着一张说:“你们看这张,上个月拍的,沈怸居然来老街了!”
照片里的沈怸穿着简单的棉衬衫,站在张阿姨的馄饨摊前,手里端着碗馄饨,正低头和张阿姨说着什么,脸上没有了当年的疏离,多了些平和的笑意。“他没找你们?”赵宇有些惊讶。
林漾摇摇头:“那天我们去溪对岸写生了,回来听张阿姨说,他就坐了会儿,吃了碗馄饨,说‘还是这里的味道踏实’,然后就走了。”
“看来他是真想通了,”李薇笑着说,“上次看艺术新闻,说他新画了组《胡同记忆》,评论都说比以前的作品多了烟火气。”
江辞拿起片银杏叶,放在指尖转着:“人总会找到自己的归处,不管走多远。”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老槐树,王师傅正坐在树下,给几个年轻人演示怎么给皮鞋上油,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们身上,像幅温暖的老画。
林漾想起周老先生信里的一句话:“所谓故乡,不是地理上的坐标,是有群人记得你的喜好,有个地方能让你卸下所有伪装,安心吃碗热馄饨。”以前总觉得这话带着点矫情,此刻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懂了——老街之所以让人牵挂,不是因为它有多特别,是因为这里的人把日子过成了能让人扎根的土壤,无论走多远,都能顺着这土壤的气息,找到回家的路。
傍晚整理画室时,林漾在周老先生寄来的书里发现了个信封,上面写着“致林漾、江辞”。拆开一看,是张泛黄的照片,背面有周老先生的字迹:“一九五六年秋,与老友在老街写生,彼时槐树叶未落,少年意气,以为远方才有诗。如今方知,诗就在这叶落的声响里,在馄饨摊的热气里,在你们提笔的瞬间里。”
照片上的周老先生还是个年轻小伙,和另一个戴眼镜的青年坐在老槐树下,画板上摊着张未完成的画,画的正是如今的社区美术馆旧址,那时还是间小小的杂货铺,门口挂着串红辣椒。
“这应该是周老常说的那位‘早逝的画友’吧,”江辞的声音很轻,“他说当年两人总约着‘等出名了,就回来把老街画个遍’。”
林漾把照片小心地夹进周老先生的画册里,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原来每个时代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什么——周老先生和他的朋友用画笔记录,王师傅和张阿姨用手艺传承,而他们,不过是接过了这根接力棒,把老街的故事,继续画下去而已。
念安抱着堆画纸跑进来,嚷嚷着“画好了!”。他画了幅《老街全家福》,石桌上摆着桂花酒和馄饨,银杏树下坐着周老先生、张阿姨、王师傅,他和赵宇、李薇挤在一边,而最中间的位置,林漾和江辞并肩站着,手里各拿着支画笔,背景是漫天飞舞的银杏叶,像无数金色的蝴蝶。
“周爷爷回来就能看到了!”念安得意地扬起下巴,“我特意把你们画得最高!”
林漾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看着画里那些熟悉的身影,突然觉得,所谓幸福,就是这样——有等待归来的人,有传承手艺的人,有慢慢长大的孩子,还有身边这个人,能和你一起,把这些瞬间,都画成永恒。
江辞拿起那幅画,仔细地用胶带贴在展厅的“成长角”,正好在念安刚出生时那张合影的旁边。“等周老回来,就让他坐在这画下面,我们再拍张新的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