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姜雪在屋内,展言岚也不敢闹出大动静,学着村口捕鱼人杀鱼的手法,悄悄把鱼鳞刮干净,剖腹洗净,煮了一锅鱼汤。
水炖鱼,炖得浓白,没有葱姜去腥,也没有粗盐,海岸有盐,却吃不得,渔村里就有人胡乱吃,郎中来了也没用。
展言岚端着鱼汤,裘姜雪躺在榻上,他坐在榻边,轻声呼唤:“娘,您喝点汤。”
裘姜雪幽幽睁开虚虚掩着的眼,她眼中无光,望见碗里的鱼汤,陡然来了力气:“哪里来的鱼?”
“我找隔壁张叔家借的……”
“胡说。”裘姜雪身体虚弱,这一声有些恼怒,慢慢坐起,“他两天前摔断了腿,下不了海捕鱼,鱼到底从哪来的?”
展言岚放下碗,跪了下来,低头认错:“娘,是我下海抓的。”
裘姜雪一听,猛地抓过展言岚胳膊。
“娘,对不起……”
“娘,对不起……”
谢叠芳在外,隐隐听展言岚的哭声,一声声抽打声传出屋舍。
这些年,她一直在找展言岚下落。
展慕将母子二人的下落藏得隐蔽,一点风声都没透露,京都风雨飘摇,王朝更替,明君上位,展家逃不过最终没落的命运。
从那以后,谢叠芳四处流浪,终究在附近渔村几个孩童口中得知展言岚在南面渔村。
她尾随捕鱼回家的展言岚,看到裘姜雪打展言岚这一幕。
一个无能为力,甚至无法抚养孩子长大成人的母亲,耗尽力气,苟延残喘,将近寿命尽头……
渔村闹了一场瘟疫。
接连两个月,死了很多人,裘姜雪带着展言岚逃离村子,一路往北,一路不少村子闹瘟疫,朝廷开放粮仓,仍然救济不过众多难民。
裘姜雪为能分一点米粥,只能硬着头皮往离京都更近的城镇去,她落魄至此,故人再见,也已认不出。
母子二人继续前行,天降大雪,无处落脚,破庙难民成灾,积累病气,裘姜雪体弱,得了瘟疫,在一场雪夜撒手人寰,还是没能在茫茫雪夜熬过来。
五岁的小展言岚成了孤儿,孑然一身,安葬好母亲继续流浪。
诸如他当年在石松崖上与谢叠芳诉说的一样。
遇到好心人,赏他一点残羹剩饭,破布旧衣,但更多的时候与野狗争食,荒野扒树皮,挖草根,终日与天地为伍。
小展言岚走到哪,谢叠芳就跟到哪。
她发现,比起人满为患的城镇,他更喜欢荒郊野外,即便有被饿狼吞食的危险。
这两年来,他像个苦行僧。
无欲无求,缄默不言,就连谢叠芳听见展言岚的声音都是破天荒。
但等来他开口说话,无非是醒来,猛地坐起,摸着肚子叹气说“好饿”。
诸如此类,填饱肚子便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