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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躁的心情,在走了一小段路后变好。
奚越呼吸着清晨的负氧离子,一步比一步畅快。
奚越对自己很满意。
以前,他在网络上了解资讯,不理解美国校园里的草坪文化。他想,如果是真实的草坪不是假草,那么泥土应该是微微湿润的,绿草上或许挂着昨夜的露水——如果太阳很大很干燥,那么青草的味道太浓郁闻久了反而不舒服。
为什么一定要坐在草坪上?美国的大学里也会有流浪猫和流浪狗吗?草坪等于猫砂加狗尿垫。
坐一次脏一次,收拾卫生付出的时间成本不划算。
还在读高中的奚越这样想。
现在,他在纽约学习和生活一年多了。
入学的第一个星期他就喜欢上了草坪。
美国的其它地方如何奚越不了解,他只知道,至少在纽约,绿化绿植是非常昂贵的东西。在这座钢筋水泥筑成的欲望都市,二十四小时警笛声不断。大学的助学贷款贵到许多美国人毕业后好几年都没办法还清。
每一堂课,从教授口中吐出来的单词,是听得见的钱。
有一块草坪给无论贫穷或是富有的学生坐在上面放松真的太重要了。
它的意义仅仅是让人感到放松。在高楼环绕中,得到一点负氧离子。
看书、聊天……怎么样都可以。
奚越这会儿走在蒋在野家门口——虽然走了十几分钟了,但是确实还在他家门口——感觉很放松。
像大学的时候,每一次拒绝表白一样,不需要觉得为难——被人喜欢不必感到抱歉——只要他不乐意他就是可以直截了当地拒绝。
他给了蒋在野一个晚上思考,没能得到满意的答卷。那么蒋在野就必须承受这份难堪。
奚越对自己很满意。
所以,当跑车行驶到他身边,慢悠悠地跟着的时候,奚越大大方方地看回去,透过车窗和蒋在野对视。
他表情平静,并没有像蒋在野想象中的那样甩脸子。
反倒是情绪刚稳定一点的蒋在野哽了一下。
他准备的哀求的话,好像不适合说出口了。
“哥哥,上车,我送你回去好吗?”他还是在奚越把头转回去前,说了出来。
奚越停下了脚步。
蒋在野赶紧停车。他原本想下来给奚越开车门,结果奚越自己已经坐上来了。他又赶紧哆哆嗦嗦地把安全带系好。
再一抬头发现奚越在看他。
“你手抖吗?注意安全驾驶。状态不好的话……”
“不抖!哥哥你看,我状态没问题的!”
为了证明,蒋在野把手放到方向盘上,紧张地让他检查。奚越认真观察了十几秒后,确定他真的不手抖。
才点点头,说:“麻烦你了,我回学校。”
回学校,而不是去找某某某——让蒋在野继奚越愿意搭他的车后又一件稍微安心一点的事情。
他喉头堵得厉害,很多话想说,被什么东西粘住,没能说出口。
一路上,蒋在野开得很慢。只可惜这个点是上班时间,纽约大多数路段畅通无阻,他慢得被后面的车按喇叭。奚越扭头疑惑地看他,他只能解释一句引擎动力不足,然后稍微开快了一点。
也不过是正常速度。
蒋在野心里后悔他应该开车库里最贵的车,这样路上那些和梁某一样便宜的轿车就不敢叭叭他了。
就可以和奚越多相处一段时间。
他从后视镜里看奚越,青年眼睛微微阖着,戴着耳机应该是在听播客之类的。偶尔会无声地复述单词。
蒋在野现在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这一刻他真正意识到,奚越和酒吧里、PDF上——他从前擅自幻想出来的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