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酒囊饭袋,奚越开始相信他可能真是哈佛商学院需要的人才。
电话、微信都没被拉黑,还能正常发消息,说明奚越没有要和他彻底完蛋。蒋在野察觉到这点后不再电话轰炸——大多数电话都是在奚越在飞机上的时候打的,奚越开了飞行模式,接不到,不然真可能烦到拉黑他。保险起见,蒋在野选择微信求和。
蒋在野光小作文就写了好几篇,篇篇字数超过一千,要不是主题不够正能量,完全是高考标准的。
中英夹杂,情真意切。因为错别字实在太多了,有一种质朴的美。阅卷老师大多喜欢质朴的情感表达。
然后是大段大段的语音。
再往下,因为奚越一直不回,他摸不准奚越到底看没看,便开始分享生活,想拉近距离——这里奚越非常惊讶居然通篇没有艳照,大部分是他当时正在做什么,然后借景抒情借物喻人,表达他的悔恨并抒发他的思念之情。
文中甚至提到了他对祖国的热爱,他觉得有奚越这样的栋梁,祖国一定会繁荣富强。
看来男人在情绪到位的时候,会无意识地进化成散文家。奚越用严肃的眼光看待这件事,他认为,蒋在野在文学方面可能真的有一点天赋,之前两人谈话的时候他能脱口而出哲学概念,奚越后来躲在卧室里一边平复情绪一边谷歌,才知道他说的权力让渡的概念出自《政府论》。
因为奚越离开,蒋在野情绪到位了,甚至写出了“你的离开是潜伏在我头顶上的乌云,以后每想起来一次,就淋一场大雨”这种句子。
震撼奚越。看到这里的时候,他给蒋在野改了个备注,改成了【蒋文化】。
蒋在野真的挺有文化的,就是不知道是天赋还是那两个月他教出来的。只能说有待考究。
再往下,蒋在野曲线救国,试图以孩子拴住爸爸的心,发了很多微微的日常。
这个倒是奚越想看的。
几百条消息,看起来其实很快。蒋文化有些酸酸的小作文奚越其实也看不太懂他在比喻个什么,飞快地扫了一眼就继续往下看。
直至看到最后,连续好几条刚发的60s语音,奚越点开,是《吉林童话》——
“宝贝,有没有认床?明天的开幕仪式会不会紧张得睡不着觉?给你讲个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就讲《小红帽》吧。”
“从前吧,搁吉林那旮沓有个小闺女,外号叫红丫蛋。为啥叫这名儿呢?因为她成天戴个红毛线织的帽子,脸蛋呐就跟那老母鸡下的蛋一样圆,还红!走道儿跟个移动的大红灯笼似的,屯子里老爷们儿老远瞅见都得喊一嗓子:哎妈呀,红丫蛋又来给她姥送猪肉炖粉条了!”
“她家搁长白山脚底下开个农家乐,她姥年轻的时候老给人说亲,现在岁数大了,就爱坐在老槐树下面蛐蛐人,真让人又爱又恨的!”
“这天,红丫蛋她妈拎着两斤榛蘑、一筐冻梨,跟闺女说:那啥,你姥搁秋秋(QQ)上说她腰疼,你把这玩意儿给她送去,都是好东西。顺便喊她少蛐蛐人,省得别的老太太都不爱和她玩儿。记住喽,道上别跟陌生人唠,尤其那种细得像狗、穿个皮夹克,还自称狼爷的大癞蛤蟆!”
“红丫蛋一摆手:妈你咋这磨叽呢?我红丫蛋混屯子这么多年,怕过谁?上次长海抢我糖葫芦,让我一肘子干出老远。说完,红丫蛋骑上她家那辆突突冒黑烟的二手三轮车,油门一拧,嗷嗷叫着就往林子里冲……”
……
语音一条接一条地自动播放,奚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青年蜷缩在椅子上,整个人团成一个球。他怕他不抱着膝盖能笑到地上去。
最好笑的是,其实蒋在野说话没有大碴子味,他的口音是很标准的,ABC讲不好中文的那种标准普通话。奚越猜他可能是问他爸要了个《吉林童话》,然后照着文字念出来。
真的好好笑。
狼爷是个倒腾山货的,《红丫蛋传奇》的结局居然是红丫蛋发现狼爷手里有猎枪,打电话报警——这很符合梁屹川前两天给奚越说的华人帮派在美国禁枪的趣事了。
奚越更睡不着了。
他就知道他必须离开,蒋在野真的是,小节目太多了,他是奚越认识的所有人里最开心果的。那天要是奚越没有果断离开,蒋在野会以各种奚越想不到的方式哄他逗他开心,然后奚越就会心软地原谅他。
可是冲突没有真正解决,它会潜伏着,等待下一次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