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然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捂住了面前女子的眼。
扇折玉碎的齑尘拂在了男子手背上,与此同时自体内驰出半截的箭身亦刺在了男子手背骨间,这才终于止下。
箭头刺痛手骨,慢慢不再转动。
嘴角流出的血不觉已灌满颈侧,襟领白衣上的朱梅染血后,更艳了。
梅疏影看着眼前之人。
右手中还余的半截扇骨往下滑落,“啪”的一声掉入了满地血污中。
心弦于此时一松,他的身子禁不住微微一晃。
而后覆在她眼睑上的那只手无声垂落了下来。
风拂起长衣,齑尘静散。
馥郁寒冽的朱梅冷香被血腥味覆盖,此刻已几不可闻。
他微微起伏的胸口,铁箭寒光亦被血色轻掩,五脏六腑绞裂震碎后的痛苦慢慢变得麻木无感,脑中只是沉。
无声息间,梅疏影身不由己地倒入了面前女子的怀中。
悲。
怒。
气。
恨。
到头来只余空惘。
嘴角控制不住地涌出了更多腥血,染脏了她一身白衣……
梅疏影伏在她颈侧,双手无意识间蜷起。
不知是悲哀还是悔恨自厌,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只笑了一声,声息近无。
“端木若华……倘若人……真有来世……不要叫本公子、再遇上你。”
低微喑哑的语声极轻地响起在女子耳边,一如十一年来所闻那般淡冷凉薄。
从始至终,经年未变。
一如他的人。
端木若华有些呆呆地伸出手来环抱他,颈间感受到他的血渗进了白衣,在不停地流进衣内,流满全身。
睫羽一颤,她后知后觉地喃了一声,有什么自脸上滑落了下来。
滴于梅疏影肩头,渗进了他的白衣。
恍惚地伸手去抚他的脸颊……端木若华唤了一声:“阁主……梅疏影?”
怀中男子阖目无声,不回不应。身子蓦然一沉。
一刹那间,风凝人静,万音皆息。
南疆野地,峭壁高崖上的洞窟内,一处穴池深约十丈,能听见难以计数的蛊虫在内一齐爬动的簌簌轻响。
女侍从颤抖着双手蹲在被蛊虫爬满的少年面前,脸戴面具,双手亦戴着手套,拿长勺一点点将碗里的饭食喂进少年口中。
“再……再吃一点……”少女拿勺的手微微在抖,声音亦隐隐颤抖,“不、不吃的话……定会被这些药蛊耗死的……”
少年跪坐穴底,强抑周身抽搐,身子亦隐隐在抖,身上铁索隐约轻撞不时发出轻响。他极低地“嗯”了一声,嵌进掌心的十指早已被血染污,黑沉的血痂覆满指缝间。
额上因忍痛而不停沁出一层层的汗,唇与脸皆白得像纸,连额心向来艳烈的红樱都好似淡了一层,长长的睫羽上有汗水缓慢地滴落下来。
他极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饭食,眼神沉毅幽深,隐隐可见眸底淡而未灭的微光。
少女举勺耐心地等待他一点点吞咽下去,不时将脚挪得离他与虫蛊远些,惶然忧忡地看着少年缓慢至极的吞咽动作,与仍可窥出两分的倾城容色。
“公子容貌过人……既有求于我们宗主……实不该忤逆她……换来这样的罪……”
已是瘦可见骨的少年只是一点点艰难地咽下口中食物。
“此前山下苗村里有个汉子来求药蛊救他妻子……宗主看不上他才让他以身喂蛊……公子你……又何必要选这非人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