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手扶在木轮椅一侧,纤白颤簌的身影映着帐中烛火,恍然若风中浮絮。
苍白羸弱,孤渺无归。
她抬步,一步步往营帐外走。
云萧望着她的背影,终是哑声:“师父不杀我,亦不容我。又想要萧儿……如何呢?”
白色的身影顿了一下……续又蹒步而出。
云萧看着她步履不稳地渐行离远,缓缓伸右手捂住了心口,那里疼如刑烙,即便这样用力按住,仍无穷无尽地漫上灼痛和苦楚。
只是他已无力去挣动,任己身痛到僵麻,冷汗一层层地打湿后背,他感受着手肘上方一点点生成的蛊相脉纹,竟觉得这样炙心的灼痛,越来越熟悉。
一如昏睡时梦中所感。
圆月又缺,秋意深凉。
璎璃自那夜闻女子言“走罢”后,便时常看着椅中女子出神。
端木若华感受着身侧元火熔岩灯的暖意,忽是喃声:“你也应知……我已时日无多……”
璎璃一震回神,愣愣问声:“先生在说什么……?”
“待我死后,水迢迢之力消殒,封住萧儿记忆的血线就会断开……”
璎璃直直看着熔岩灯侧,一身白衣苍白削瘦的女子。
“我若留下他,他会做什么呢?”语声轻轻一顿,她又道:“我若留下这样的他……他会做什么呢?”
璎璃蹙眉,语声忧惴:“先生?”
寒白的脸上掠过越来越多的惶怃,久久,女子震目,喃声:“以我残身……或能……”言之未尽,不再言。
似是自己也对自己所言惊心,她没有血色的唇轻颤罢,阖目,久静,再难言出。
……
椅身背对北曲,端木若华平声空冷,语声沉静:“将军所忧,端木只言:有生之年绝不负清云鉴之名。故,今后不论我与门下幺徒是何际遇,变故如何,望将军勿再生‘死一者而绝患’之心。万般境遇,端木心中自有方圆进退,无需旁人警言相告。”
“另望将军能记得,端木之命,自十六岁起,已由天定;而吾门下弟子皆为清云鉴可能传承之人,其命亦由天定,不由你定。”
后军将军北曲震于原地。
女子言罢,即推椅慢慢行出了主帅营帐。
北曲望着白衣人的背影,沉目片刻,躬身行礼,最后道:“小将恭送先生。”
仲秋之末,孤城寥落,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一袭青骢马拉的轺车在清秋冷辉里渐行渐远,墨然与脸覆面具的少年立于罗甸城前望着马车离远,目中微起波澜。
“自梅疏影死后,你我再见,便再未回到过年少时的亲近了……”墨然望着奔马蹄踏、轴卷烟尘而去,满目寂寥:“经由他,你知晓了什么?又懂得了什么呢?”
垂目更寂,一袭云纹墨衣在风中垂摆扬落。
我诉与自己你心中并无梅疏影,可是你为他落了泪。
我诉与自己你对云萧师侄必然只是师徒之情,可是你明知其心所想,仍旧留他于身侧,不忍逐离。
——却于他死生过后,不辞而别,留下他一人。
你在逃什么?
又在怕什么呢?
若放得下,何至于此。
若放不下,又有何益?
第304章寻
凉月如勾,夜灯昏黄。
榻上之人内息渐趋平稳。
墨衣云纹之人便闻他轻咳一声,醒转过来。
“……是你。”语声嘶哑低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