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回过神来,再不复往日亲近。
是故察觉是师兄像幼时那般接住自己、将她扶稳,端木若华恍然间竟怔了一下。
墨然眉间有忧地俯看着她。
椅中女子仰首间,那双昔日澄澈如溪的双眸亦望着他所在。若非双目已盳,师兄妹间可于此间对望进彼此眼中。
“多谢师兄。”端木伸手扶椅,重新坐稳回了椅中。
原本想来相扶的璎璃便收回了手,脸覆铁面的少年便也回转过了头去,接手墨然手里的活,继续给那人处理起伤口。
墨然转而绕到女子椅前蹲了下来,执住了女子一只手,另一只手把住了女子的脉。
执手之后再把脉,此举是防着椅中之人抗拒收手。
然椅中之人微怔一瞬后,下瞬本能所为却非是把手抽回,而是匿脉。
墨然低垂的眸中微不可见地划过一缕温意,下瞬轻柔淡淡地嘱了一句:“莫要匿脉。”
端木若华听闻他此一声过于熟悉的叮嘱,本能地忆起了自己自被师兄从溪边抱起,拾入归云谷中,一直到十六岁师兄离谷……那八年间,师兄曾予自己的一声声叮嘱。
和其间多少呵护拂照。
神思一恍间,竟当真忘了匿脉。待到察觉面前之人的气息沉乱起来,白衣人的面上便现了几分无措。“师兄……”
她像心怀愧意的孩童。
可执掌清云鉴多年,她与师兄早已分立经年,再无幼时如兄如父的亲近偎依。
她早已不是被他抱入谷中的那个苍白细瘦的小女孩。
他也早已不是她辨药之余时常念起,常年奔波于谷外,语声温柔却最常与师父相抗的归云谷大师兄。
不复当年。
难回当年。
事迁时移,往事皆淡。
“当年毒堡之役,你也是用此分筋匿脉之能,骗我无碍,瞒我身中霜夜寒花之毒。”墨然的气息沉乱之后,忽是自嘲一笑,语声透着难以言说的凄意与哀意。
如你所知,同你所想。彼时我救不了你,此刻我亦不是能救你的那一人。
端木若华听得,便怔。
医帐内伤者不时响起的痛吟,一时淹没了二人的声息。
“旧事前尘,我的身世,此前师兄应下的……”眸中坦荡无绪,他已经年不曾这样轻松,语声甚至是温柔含笑的,问着面前此一自己后半生最重之人:“小师妹今时,还欲相询吗?”
端木若华被他轻执的那一只手,指尖蜷起。
既已把脉,师兄应也知晓……她此身已是时日无多,一年将尽。
静滞微久。椅中之人垂目道:“饮竹居西侧,师兄年少时牵着端木种下的墨竹,今已郁郁成林。”
墨然闻话,眸光一震之后,难以避免地颤动了一瞬。一刹那间便似恍如隔世般,看着面前木轮椅中,自己曾一日日看着她长大的小女孩儿。
“因被师兄拾入谷中,端木方能存世至今,此后经年照拂,也多承蒙师兄……若非清云鉴主,师兄此生都不必向端木交代什么。虽是清云鉴主,值此战时、残身将殒,端木亦不及向师兄相询什么了。”不知是惘然还是寂然,昔日心中有过的疑问与惑然,尽皆化作了女子口中的一声叹息。她轻言:“前尘如何,皆已逝去,今后何为,皆在师兄。”
似规劝亦似决断,似无力却更似信任。
墨衣云纹之人轻执女子的手渐趋用力。比已逝三十余年里,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地想要握紧面前之人的手,将她拥入怀中。此生呵护。
只是此生他已错过了。
“师父。”黑衣上满绣红樱的俊逸少年不急不徐地行至了端木若华椅后,伸手替女子将手收回了。
云萧握着端木的手,将两只雪白小瓷瓶塞入了白衣人掌心。“且帮萧儿看看,这两味固元回血的药,弟子配得可对?”
端木若华只微愣,下瞬当真拿近了掌心里的药瓶细细闻罢。“……应是未错。”
墨然抬头来看向了面前少年。下瞬慢慢站起了身来,眸光仍旧看着少年。
云萧面上无绪,眸光悠然静淡,亦看着他。
“大师伯可是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