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少时混迹沙场,杀过的人比梁鹤与吃过的盐还多,对着杀戮早已看淡,但今日瞧见自己儿子挥刀杀戮时,唯有痛心。
这时,身后追来几名参将,神色焦灼禀道,
“侯爷,不好,侧翼奔来一列朝军,为首之人功夫极其霸烈,所到之处,可以说是寸草不生。”
“这还不要紧,”另一人汗流浃背地接话,“就在方才,皇帝新命的左右都督已接管神机营和三千营,看样子,很快会与周衢一道,包抄而来。”
“侯爷,咱们该怎么办?是撤往太原方向,还是继续熬斗?”
可惜他们说完,却发现这位无往而不利的靖西侯神情无半分变化,目光依然直直锁定脚下,两位参将不约而同俯望,只见那梁鹤与亲率一伙禁卫军偷袭了后寨,正与底下歇息的将士打得难舍难分。
二人一时均哑了口。
与此同时,梁鹤与也已发现了二楼营寨处的梁缙中,他将长矛插在血泊里,对着他嘶吼出声,
“爹!”
这一声“爹”如离箭一般破空而来,险些撕裂梁缙中的心肺。
梁鹤与不顾身旁刀光剑影,停步大喊,
“爹,投降吧,我梁家不做反臣!”
“娘还在京城呢,爹爹反了,她该怎么办?”
话音未落全,突然一列杀手自西翼寨楼跃出,直扑他而来,当先一人往前勠力一挑,一剑刺在梁鹤与的胳膊,血花溅在他沾满汗污的面颊,他却连眼都不眨一下,视死如归重新扑出。
梁缙中见状,立即扫目过去,
只见怀王带着几人从一楼营内来到西翼寨楼,见此情景扭头与楼上的梁缙中斥道,
“梁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先将令郎拿下,免得他坏了事!”
梁缙中一言未发,只看了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回儿子身上,底下梁鹤与哭着一声又一声在唤他,他深知他眼下该折回中军主帐,继续主持战事,他还有赢面,可看着血泊里视死如归的儿子,脚步却灌了铅似的迈不开。
倘若儿子支持他,他尚能背水一战,可偏与儿选择与他为敌。
眼前不断浮现妻子那张娇柔的面孔,与儿子挥杀的身影相重叠,梁缙中喉咙口涌上一股腥甜,忽然在这一刻萌生一个念头,又在一瞬间下定决心。
梁家不能倒。
看到这样的儿子,他该是欣慰的,有他在,梁家不会倒。
既如此,他这个做父亲的必须送他一程。
“弓来!”他突然出声。
参将见他双目凝着底下的梁鹤与,只当他要杀儿子,吓出一身汗,“侯爷,您三思!”
梁缙中一记阴冷的眼神扫过去,那参将不得已,只得入内取来他的雕花硬弓,梁缙中接过长弓,立即拉开搭箭,底下廊庑一脚的怀王见他终于舍得除去这个掣肘,幽的一笑。
不料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耳后骤然传来破空锐响,濒死的恐惧席卷全身,正待回眸,一只箭矢贯穿他脖颈,血水如瀑喷出,怀王愕住身子直挺挺栽下去。
确认怀王死后,梁缙中随即精准掷出一柄长刀,刀锋不偏不倚割下怀王头颅。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怔住。
天地静了一瞬。
梁鹤与嘴唇张得极大,视线从父亲身上移至怀王,渐而看着那颗头颅从寨坡往下滚落,一路滚至他脚边,怀王死不瞑目的双眼正直勾勾地瞪着他,梁鹤与胸中一阵翻涌,强忍恶心,抬眼望向梁缙中。
却见梁缙中已举刀架于自己颈侧。
梁鹤与瞳孔骤缩,嘶声大吼:“爹!不要!”
梁缙中却无犹豫,方才一箭射杀怀王,是他替儿子送给七皇子的一份投名状,以皇帝护短的性子,未必会处死怀王,但七皇子一定不愿意看到怀王苟活,一刀了却怀王性命,帮着儿子立下战功,儿子那条命和梁家根基就保住了。
而这第二刀,是要替儿子斩断与他的干系。
与儿至孝,岂会弑父,可他若不死,妻儿脱不了身。
“照顾好你娘!”
梁缙中喝出这一句,举刀打算自刎。
可就在这时,一支粗大无比的箭矢以摧枯拉朽之势正冲眉心逼来,他甚至未及反应,箭矢已没入额间,脑浆炸开,痛楚与意识在同一瞬间戛然而止,那具高大巍峨的身躯自栏边翻落,重重坠下寨台。
青禾自马背疾驰而至,身影如轻鹰似的,从半空掠下,抽出腰间软剑,一刀砍下梁缙中的头颅,将之扔给已然呆滞的梁鹤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