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搬来了此处,温室殿到底离得远,且这里处处都更周全些。”卫琢语气温缓,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这于礼不合,要是被人瞧见怎么说?”卫怜坚持不肯,他不怕被人参,自己还怕丢尽脸面呢。
“暂住几日罢了,”见她一双晶亮的眼眸写满了不赞同,卫琢笑了笑:“过些时日,我会为你另择别的居所。”
卫怜仍惦记着群玉殿,可在旁人眼里,她早已是个死人了,断断没有再回去住的道理。卫琢此举简直像疯了一般,竟还敢把她接回来。
卫怜蹙着眉,心中气恼又无奈,最后还是被他牵着往里走。
刚安顿下来,便有御医来为卫怜诊脉。她这才知晓自己当初摔得有多重,能活下来,全靠宫中神医拼力施救。这御医与她对话时,尚且神色如常,可一到卫琢问及她的伤势,额角便往外冒汗,答话万分的谨慎。
御医说她脑中尚有些瘀血,因此才导致记忆错乱。如今一朝恢复,御医也十分震惊,忙问她是否偶有头痛。
她微微犹豫,还是点了头,心知接下来一段时日的汤药是避无可避了。
离开长安不过几日,政务堆积如山。卫怜去洗漱,卫琢便去正殿批阅折子。直到见宫女捧着汤药进来,他又起了身,步入内殿陪着她喝。
卫怜看到药汁心里就打鼓,又怕真像御医说的,留下什么隐疾,只得捏紧鼻子灌下,然后被苦得闷闷伏到榻上。
“怎么了?”卫琢盯着她毛茸茸的发顶,跪坐下来,手上端着蜜饯:“连蜜饯都不要了?”
卫怜眼睫颤了颤,忽然想起不久前的那个长吻。苦涩的汤药,混着唇齿间消融的蜜饯。从小到大,她喝过那样多的药,却不曾有过多少娇气时候,此刻又为何苦得说不出话来。
即便如此,卫琢好似奇异地猜出她在想什么,将她捞进怀中,并不着恼,只将两颗梅子喂到她唇边。
酸甜迅速覆盖了苦意,唇角却被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卫怜万分不自在,只好别过头,整个人仍被他揽着,鼻尖能闻见他身上那股冷香。
想到此刻他们又回到这九重宫阙,她心中一阵恍惚,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
卫琢并未禁锢卫怜的行动,只是不论她去到何处,必有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的膳食汤药,哪怕只是轻咳两声,宫人也要事无巨细回禀。
卫
怜有心结,不大愿意见人,偶尔走出宸极殿的侧门,也总挑在夜里。
宫中似乎冷清了许多,从前那些时常进宫的官家子弟与宴饮通通没了踪影。卫怜原想去群玉殿瞧瞧狸狸,半路撞见卫姹,实在是意想不到。
卫姹双眼圆睁,犹如白日撞鬼:“你、你……”
卫怜心事重重,却也压不住故人重逢的欢喜,小声唤她:“八妹妹。”
震惊过后,卫姹屏退左右,忙拉着卫怜坐到不远处的小亭里,目光惊疑不定地打量她,急切问道:“你不是……这究竟怎么回事?”
卫怜无奈地沉默,不知从何说起。
跟随她的宫人并未阻拦这场谈话,却在亭外候着不走。卫姹留意到,蹙紧了眉:“不对……你没这本事。是……四皇兄?”
卫怜下意识往后瞥了一眼,见宫人正盯着这边,便朝她微一摇头,让她别问了。
卫姹脑中飞转着圈,也不知怎的,眼圈隐隐发热,恼道:“我的眼泪岂不白流了!”
她那时得救,和卫怜脱不开干系。从前的确瞧不上这个姐姐,为何会为此伤心,卫姹也说不清楚。
“你为我哭了?”卫怜话一出口,脸上便笑得有几分傻气,卫姹瞧得叹了口气,顿了一下,仍是困惑不已:“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宫的?怎的我半点风声也没听见?”
“也才回来不久。”卫怜拉住她的手,忍不住反问:“八妹妹如今怎么样?那个萧公子没再欺负你吧?”
卫姹一愣,却到底没挣开她的手,只冷着一张脸道:“北地战事又起,他去了那边,最好再也别回来。”
“从前你不是很喜欢他?”卫怜不解:“怎的闹到这地步。”
卫姹懒得提那些破烂事,糟心得很,只道:“从前是从前,那时萧氏还没倒呢,如今再让我嫁他,他又怎配得上,我也定是不愿的。”
卫姹原本就郁闷,卫琢骤然登基,朝臣大换血不说,她舅父也被压得抬不起头。卫姹和这位皇兄素日并无交情,以至于半点光也沾不上。好在卫琢对她的事一概不管,连婚事也全推给了她舅父处理。
卫怜听在耳里,只觉卫姹的性子仍是旧日模样,与自己相比,也未必是坏事。接着,又听卫姹疑惑道:“是因为七姐姐回来了,四皇兄才终于要立后了?”
“立后?”卫怜愣了一下,她是完全不知情的。
“外面都传遍了,说陛下微服遇险,是韩叙的妹妹救了他。陛下对那韩氏女一见倾心,不日便要迎入宫来。”卫姹越发觉得古怪了,凭着卫怜从前与卫琢的亲近,怎的一脸茫然?
卫怜蹙着眉,对这韩氏女生不出几分关心,倒是想起另外一桩事,压低嗓音道:“八妹妹,你可知……陆哥哥,他如今怎么样了?”
这话她绝不敢去问卫琢,却也没法子说忘就忘。
“听说他离了长安,总之那腿,也等同于废了,你还管他做什么?忘记他那个外室了?”卫姹一脸恨铁不成钢,又叮嘱起她:“你比我年长些,该去向四皇兄求个恩典,让他给你许个好……”